不得着枕,心下懊恨不已。直至天晓,众人散去。张氏一连十余日不能起床,直待服了几剂桃仁活血丹,又贴上生肌定痛膏药,才得平复。心内暗忖,展转不乐,复请聂氏计议。不知聂氏来否,商量出甚样计策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问肚仙半夜有余 荐医士一字不识
诗曰:拴喉闭气吐危言,索隐搜奇俨若仙。愚妇钦遵询祸福,荐医兀自赊余钱。
话说聂氏见张氏屡屡相请故障迟延不往,耽搁了一会,慢慢地走入他房里来。张氏焦躁道:“这歪刺货倘产下男子时分了家业,不独是我丈夫一个呢,二叔也是会中人,婶婶为何含糊不理?终不成我做恶人,你做好人么?日后拨财产时,悔之晚矣!”聂氏正色道:“姆姆是何言语?姆姆之情,端的为着甚来?但阿媚这妮子乖觉多疑,既有孕育,岂不提防着你我?那夜光景可知矣。自古道:‘将计就计,其计方易’。我和你且缓着他,待彼有罅隙,乘机而入,使彼接应不暇,则堕你我的彀中。那时神不知鬼不觉,兀谁看得破绽来?姆姆一时急躁,怎能成事!俗言说‘急行无好步’,‘凡事只因忙里错’,姆姆休得赶紧做事!”张氏深服道:“婶婶之论高我十倍,向后但凭你处置便了。”妯娌含笑而散。有诗为证:
见小机深是妇人,只因财帛动谋心。谁知造物安排定,枉自垂涎祸不侵。
再说阿媚自从那夜回房,虽然腹内无伤,却也受了一惊。在那抽身退步时,险些儿闪了一跌,急忙里气逆不舒,腰胯酸疼,昼夜伏枕而睡。张氏见此消息无限之喜,急与聂氏商议。聂氏道:“这一次机会正好下手,姆姆有甚高见?”张氏道:“前次两番皆走了炉,至今恍惚不定难于施展。我寒家敝邻徐妈妈腹中有仙,能言过去未来休咎,极是灵感。不如接彼占问决疑,然后行事,婶婶以为何如?”聂氏道:“甚妙,但是隐僻些方好。”张氏道:“不妨,我自令人悄悄接他从后门入来,管取无人知觉。”即令一个癞头使女名唤白雪,提一盒子菜蔬,进城里探望父亲张佛匠,就分付接了肚仙徐妈妈同来。白雪提了盒儿取路奔入城里,却好晌午时分。见了张佛匠交与盒中之物,次后到徐肚仙家里来,说大娘特来相请。徐妈妈留住吃点心,一心陪着吃茶,指东话西,打探瞿家事体。这妮子省的什么?将家下若大若小、长短阔狭备细的说了。二人一同出城,到得毗离村口,天色已晚。白雪领徐妈妈从后门而进,张氏藏匿过了。
此时瞿弟兄俱往庄上催租,聂氏预先接在房中。直待更阑人静,张氏才焚起一炉香来,请问肚仙家宅吉凶。肚仙支吾絮聒了一会,方说出家庭事务,讲道:“你家阴德好,家门正当发迹,况阳基阴宅皆利。只是尔香火前的香炉,尘垢堆积,似乎足上有些损坏,神佛不受供养,主阴人疾病而多怄气。”张氏道:“我的佛呀,却是活现的。日前唤奴才们去点香,不期失手将香炉跌损一足,至今病痛极多。明日即请一新的炉子供奉。”肚仙道:“这也罢了。你家灶上烟柜中放了什么辛辣不净的物件,主女眷们心事不宁,恍恍惚惚的过了日子,非气是气,不恼也恼。”聂氏笑道:“活神仙,怪见得这几时忧忧闷闷的。你只看,灶柜里现放着花胡椒、茴香、干姜哩!”肚仙道:“何如?快快取出了。还有一件,天井中的阴沟被污泥淤塞不通,少年女眷不患腰疼脊痛,必染白带红淋;男子主遗精白浊,疮毒血光。”张氏对聂氏道:“你听么,这话更是灵验的紧。日前骤雨,正厅天井中水满,直到槛边。久欲通彻阴沟,因循过了。大郎臀尖上生了一个疖子,根盘大如碗口,流脓淌血的二十余日方好。我近日因淘了闲气旧病发作,白带流之不已,裤子上弄得沾沾涎涎,好生腌脏,至今未好。”肚仙笑道:“何如?大娘子不用心焦,我有一样丹方传与你吃,即刻见效。”张氏道:“这等更妙。”肚仙道:“取那土墙上野苋菜,不要见水,干抹净了,和糯米煮羹吃,绝好的海上神方。”张氏道:“承教了。学生也用过了,吃下去愈加小腹中作痛,白带仍然不止。”肚仙笑道:“这样说,那丹方是无用的了。药既不灵,药金返璧。”
张氏道:“休得笑话,且讲正经的事。”肚仙道:“正经的话,目下府上有一桩财谷的喜事到临。”聂氏道:“何以见得?”肚仙道:“二位娘子静夜中曾听见鼠数铜钱么?”张氏道:“不要提起这些怪物,搅的人不得安睡。每夜五更时只听得淅淅索索的叫,好不耐烦!”肚仙道:“这灵鼠多分在西北方数钱呢。”张氏道:“果然是西北方聒噪。妈妈,这仙人何知有财谷之喜?”肚仙道:“西隅属金,故为财;北向属水,水能生木,故为谷。况宅上大厦正向西北,金水相生。目下子月,灵鼠垣用事,子丑寅三时阳旺分际,鼠鸣则吉。若向东南鸣,又值酉戌亥阴盛时候则凶。这是阴阳玄妙,天机秘诀,不遇有缘有福之人,怎敢轻言?”张氏道:“这话更是显然,目下有千余石租米,和那地荡租银交纳,岂不是财喜的应兆!”此时聂氏也有几分信服了。肚仙道:“适才报的财谷犹是寻常,还有一桩至紧的事体,报与二位女菩萨知道。奈吾仙谈了半夜,只呷得两瓯清茶,腹中饥馁,待吃些甚么东西才好讲话。”
张氏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