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也。”月荷曰:“你且不必者也之乎,先寻生路,我今去也。”雨林别了到家,急于父母言知此事。父母曰:“前王非仙原说今年不利,宜出外避之。如今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今日七月初一,明日成日,宜出行,可就前去。但无斧资,奈何,奈何!我今往亲戚朋友,借贷些去。”雨林曰:“世态炎凉,人情冷热,相谈尽道轻财利,谁把千金肯赠人。不必往求守钱奴。我有两个交友,柳长卿、梅含香,颇有义气,父亲可去请来。”其父去了。雨林到房中,于妻程氏言及此事,程氏曰:“事已至此,惟有逃避,可以免祸。”雨林曰:“父母亦是此说,但无路费若何?”程氏曰:“此事因我所致,今可将我首饰衣服典当,以充路费可也。”雨林犹未回言,妻已令侍女叫卖婆来,拿去典当。须臾得银十两,方欲与生,忽父母亲请柳、梅二生到庭。雨林出见,言:“我今遭此奇祸,欲走他乡,奈无斧资,乞二兄义气,助我数金,异日当效衔结。”柳生曰:“兄罹此奇冤,我等不能代伸,一旦远别,从此鸡鸣风雨之思,秋水伊人之怀,曷能自已。”梅生曰:“兄有急难,弟辈惟有况也咏叹而已。但今事急,我等且告回,与兄措置路费。也再不必来家,明日就在江边等侯送兄了。”柳生曰:“言之极是。”茶罢去了。雨林转见父母,恋恋涕哭曰:“父母在堂,吾弟又小,何忍舍膝下而远游。”父母曰:“男子生而志在四方,何必恋恋作儿女之态。况我年尚不大老,还可自办衣食,你放心去。王非仙言你有功名在异路,又你前梦观音大士言龙头蛇尾,当有前程。或者此行,得一官半职,可也未料。只要你路上小心,不比在家,勿亲匪人,凡事谨慎可也。”说罢泪下。雨林咽哽入房,妻取银,缝在雨林里衣内。曰:“妾首饰衣服止凑十金,与君前去。但此去,云情雨意,虽不念两月之夫妻,霜鬓雪发,当常记六旬之父母。早去早归,一路风餐露宿,戴月披星,须要事事谨慎。不可亲近匪人,更不可窥探人家女子,若在外惹出事来,更不比在家了。”言毕,泣下数行。雨林亦下泪曰:“贤妻之言,当铭肺腑。但我父母在堂,要你早晚孝顺,那《琵琶记》上有云:‘宁可将我来埋怨,莫把爹娘冷眼看。’”遂深深作下揖去。程氏忙回礼曰:“奉侍翁姑,乃妇道之常,何劳再三吩咐。”说话之间,不觉已鸡鸣了。父母急唤雨林曰:“可早出到江边去,若待天明,恐万家知道不便。”雨林别妻掩泪而出,见父母悲切不已。父母亦含泪勉强曰:“不必泣哭,放心前去,古人曰:‘丈夫非无泪,不洒别离间。’我儿快走,鸡已叫五次了。”雨林拜辞母亲,母亲进出大门,徘徊哭泣,倚门而望。
雨林同父走到江边,天已明了。见柳、梅二生走来谓雨林曰:“我二人到家收拾,每人只办得银十两,以为吾兄途中之用。且吾兄如此美才,必遇豪侠,古人云:‘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雨林曰:“蒙君盛情,何以克当。七襄之报,当在何日乎?弟有老父母在堂,望二兄看顾一二。”遂拜下揖,二人急扶住曰:“古人托妻寄子,况兄之父母,即弟等父母一般,自然点检,不劳吩咐。”雨林曰:“我这一去,不知流落天涯,成个甚人!与二兄得再会否耶?”柳长卿曰:“昔司马万里归来,便成个文士。范蠡五湖出游,便成个富翁。兄今日一游,安知异日不高车驷马衣锦荣归乎!放心前去可矣。”三人洒泪将别,雨林又曰:“我走的忙,未辞田先生。祈二兄转致弟意。”遂登舟。其父悲痛。二人挽之而去。
却说钱雨林是日登舟,相伴祗是琴剑书箱,孤身只影,并无一人作伴。一日一夜,到了金陵泊舟。舟中独坐,如《西厢》所云:“离恨重叠,破题儿第一夜。”灯下独坐,船家各去后舱睡了。对月徘徊,好生难过。乃赋客身孤影诗一首曰:
恓惶独自谁为邻,举目惟伊与我亲。
月下衔杯影对照,灯前搦管意同匀。
幻中看幻俱知幻,身外寻身不是身。
孤影随形成两个,可怜影伴可怜人。
吟毕,就寝。忽见观音大士在前,雨林再拜。大士言曰:“宵娘真魂,我已交付风流院中,后会有缘。但汝此去有难,或至急时,即念救苦观世音,我便默佑。但不可如太史公随牛马走耳。”雨林方欲再问,忽船家叫曰:“好顺风,可放夜船了。”猛然惊醒,自记于心。遂放舟至扬州。雨林谓船家曰:“扬州古称佳丽地,可暂停舟,待我上岸,一看琼花何如?”舟人乃挽舟,雨林上岸,竟在琼花观中。见琼花已枯,无甚可观。忽一人文不文、武不武,村不村、俗不俗,见雨林秀丽,乃向前作揖曰:“小生姓牛名何之,乃一富商也,相公何处人氏,因甚到此?”雨林曰:“小生乃姑苏钱雨林,欲遨游江湖,故到扬州,一看琼花。不意人道洛阳花似锦,偏我来时不遇春。”牛何之曰:“原来是苏州相公。”急邀到馆中,酌上海曰:“小生亦欲遨游江湖,乞相公同船,方不寂寞。”雨林一时不记菩萨之言,遂允了。同到船中,又同吃酒,兴酣之后,牛何之出言嘲耍,捏手掐脚。雨林正色言曰:“我乃天地间一丈夫,岂是龙阳小子,牛兄何不尊重?若再如此,当以无情剑砍之。”牛何之知事不谐,待雨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