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是父母瞒他,雨林不知,也出于不得已。又闻见字跌死,不胜心疼。遂自思曰:“原来钱郎不是薄情的。如此钟情于我,就与他做次妻执小星之义亦所甘心。但我父母必是不肯,此段姻缘竟付之南柯一梦了。”越思越愁,越愁越恨,遂成郁症。数日不起,茶饭不进,其母昼夜守涕,父抽签问卦,却无吉兆。卧床四十馀日,梦寐中时见钱郎,醒来愈加沉重。忽一夜梦观音大士曰:“汝与钱生有缘,但不在今日,除非如小青之与舒生,方可会合。今我因你父母吃斋虔诚,送你魂暂入风流院中。将杨枝水你饮一点,你身不坏,好待将来与钱生相会。”宵娘正欲再问,忽被母啼哭惊醒。谓母日:“儿适间一梦,见观世音言我与钱郎有缘,但不在今日,须如小青之会舒生。这话也可信可疑。又与我杨枝水一点吃上,说我身不坏,又言将我魂暂送入风流院中去了。是我真魂已去,病必不能好了。待死之后,可依我言,不可入土,将棺寄放虎丘观音殿旁。日后或菩萨之言有应,却不再见父母了么?切记,切记!”说毕,泪下如雨。母亦痛哭,仍将此言,对万典之说。典之亦哭来看,宵娘曰:“儿今病重,必不能起,身后之言,已于我母说了,父可允从。”父亦痛哭曰:“你言岂有不从,但我老两口,如何舍得下?”宵娘曰:“观音之言,定然不虚,还有相会之日,也未可知。”从兹遂不饮食,过了三四日,竟呜呼了。可怜如花似玉女,化作彩云散作霞。死后颜色不变,父母痛哭,自不必说,用棺殓了。
却说万典之见女儿死了,思恨不过。待七日烧纸,请石佛寺众僧,来诵经礼佛。道场完毕,对月荷和尚曰:“我女之死,全是钱雨林所致。我今将棺寄在虎丘寺上,告他个调戏良京闺女,以致杀性命事,要你同木易婆作证。”月荷亦不敢回言,木易婆闻此消息,携孙不知何处去了。月荷到寺,再三踟蹰,乃竟私自走来,告知钱郎。不知后事何如,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
避灾星浪迹寄江湖
逢众侠扬名在荆楚
灾星照、意彷徨,书箱琴剑走他乡。
鹊桥翻成雀角怨,暮树江云天一方。
逢众侠、意气杨,天涯知己共流觞。
白雪阳春同唱和,问柳寻花兴致狂。
右调《捣练子》
却说雨林自见宵娘书后,又见程氏甚是贤淑,亦颇相得,病渐渐好了。一日正要往石佛寺中,探谒田先生,方出门来,忽见小和尚月荷,气喘喘的走来,急语钱生曰:“你的祸到了,还往那里走?”雨林惊问曰:“我是个读书人,有何祸事?”月荷曰:“你还不知道么,几日前万家小姐死了。”雨林大惊,半晌失语。徐曰:“果然是么?你故吓我!”月荷曰:“首七纸已烧过了,这还是假的?”雨林忽倒在地,痛哭不止。月荷曰:“还有大事与你说,你且止了哀罢。我前日万家请去,追荐小姐,道场已毕,万典之言说:‘我家女儿,被钱雨林勾引,良家闺女,以致杀命。他前男扮女妆,暗入人家,我全不知,后被你送书来,方才晓得。我今定要告他偿命,你与木易婆就是干证。’说得其实利害。我想此事,一入衙门,如今的官,那有如当年乔太守乱点鸳鸯谱,替你遮盖的。况你是个怯弱书生,把你到堂上,如那做歪诗的人,推推敲敲,一声拖倒,将你那嫩屁股上敲敲打打,你怎过得!又你父手中无钱,虽然姓钱,其实没钱。俗言说:天下衙门往南开,有理无钱休进来。你既无钱,他上下通通,皂隶将刑弄的重了,书吏将稿做的狠了,可不将你弄坏了么。又恐牵连我的屁股,也要弄的疼痛哩!如今闻木易婆已避了,你也可远逃,被告不见,干证自然免提了。我将来告你,你不可缓。”雨林听言,冷汗从沟子流出。曰:“此事谁于他说来?”月荷曰:“你还不知,这是白相公前将一书,说是你的,使我进去。”雨林曰:“白雁鸿与我订盟,如何害我?”月荷曰:“他也有求婚之意,故下此毒手。”雨林曰:“好个拈香兄弟,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也。”月荷曰:“你且不必者也之乎,先寻生路,我今去也。”雨林别了到家,急于父母言知此事。父母曰:“前王非仙原说今年不利,宜出外避之。如今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今日七月初一,明日成日,宜出行,可就前去。但无斧资,奈何,奈何!我今往亲戚朋友,借贷些去。”雨林曰:“世态炎凉,人情冷热,相谈尽道轻财利,谁把千金肯赠人。不必往求守钱奴。我有两个交友,柳长卿、梅含香,颇有义气,父亲可去请来。”其父去了。雨林到房中,于妻程氏言及此事,程氏曰:“事已至此,惟有逃避,可以免祸。”雨林曰:“父母亦是此说,但无路费若何?”程氏曰:“此事因我所致,今可将我首饰衣服典当,以充路费可也。”雨林犹未回言,妻已令侍女叫卖婆来,拿去典当。须臾得银十两,方欲与生,忽父母亲请柳、梅二生到庭。雨林出见,言:“我今遭此奇祸,欲走他乡,奈无斧资,乞二兄义气,助我数金,异日当效衔结。”柳生曰:“兄罹此奇冤,我等不能代伸,一旦远别,从此鸡鸣风雨之思,秋水伊人之怀,曷能自已。”梅生曰:“兄有急难,弟辈惟有况也咏叹而已。但今事急,我等且告回,与兄措置路费。也再不必来家,明日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