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皓冬道:“他在金家出来了,改名曹梦兰,在燕庆里挂了牌子了。我昨天在应酬场中,叫了她一个局,今夜定下一台酒,特地请你去玩玩。”说着,不管云衢肯不肯,拉了就走。门口早备下马车,一鞭得得,不一会到了燕庆里,登了彩云妆阁。此时彩云早已堂差出外,家中只有几个时髦大姐,在那里七手八脚地支应不开。三间楼面都挤得满满的客,连亭子间都有客占了,只替皓冬留得一间客堂房间。一个大姐阿毛笑眯眯地说道:“陆大少,今天实在对不起,回来大小姐自己来多坐一会儿赔补吧!”皓冬一笑,也不在意。云衢却留心看那房间,敷设得又华丽,又文雅,一色柚木锦面的大榻椅,一张雕镂褂络的金铜床,壁挂名家的油画,地铺俄国的彩毡;又看到上首正房间里已摆好了一席酒,许多客已团团的坐着,都是气概昂藏,谈吐风雅。忽然飘来一阵广东口音,云衢倒注意起来。忽听一个老者道:“东也要找陈千秋,西也要找陈千秋,再想不到他会逃到日本去!再想不到人家正找他,我们恰遇着他。”又一个道:“遇见也拿不到,他还是和天弢龙伯天天在一起,计议革命的事。”老者道:“就是拿得到,我也不愿拿。拿了一个,还有别个,中什么用呢!”云衢听了,喜得手舞足蹈起来,推推皓冬低声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皓冬道:“这一班是什么人呢?让我来探问一下。”说着,就向那边房里窗口站着的阿毛招了招手,阿毛连忙掀帘进来。正是:
薆云攫去无双士,堕溷重看第一花。
不知阿毛说出那边房里的客究是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白水滩名伶掷帽 青阳港好鸟离笼
上回书里,正说兴中会党员陆皓冬,请他党友杨云衢,到燕庆里新挂牌子改名曹梦兰的傅彩云家去吃酒解闷。在间壁房间里一班广东阔客口中,得到了陈千秋在日本的消息,皓冬要向大姐阿毛问那班人的来历。我想读书的看到这里,一定说我叙事脱了筝了,彩云跟了张夫人出京,路上如何情形,没有叙过。而且彩云曾经斩钉截铁地说定守一年的孝,怎么没有满期,一踏上南边的地,好象等不及地就走马上章台呢?这里头,到底怎么一回事呢?请读书的恕我一张嘴,说不了两头话。既然大家性急,只好先把彩云的事从头细说。
原来彩云在雯青未死时,早和有名武生孙三儿勾搭上手,算顶了阿福的缺。他们的结识,是在宣武门外的文昌馆里。那天是内务府红郎中官庆家的寿事,堂会戏唱得非常热闹,只为官庆原是个绔袴班头,最喜欢听戏。他的姑娘叫做五妞儿,虽然容貌平常,却是风流放诞,常常假扮了男装上馆子、逛戏园,京师里出名的女戏迷。所以那一回的堂会,差不多把满京城的名角都叫齐了,孙三儿自然也在其列。雯青是翰院名流,向来瞧不起官庆的,只是彩云和五妞儿气味相投,往来很密,这日官家如此热闹的场面,不用说老早的鱼轩莅止了。彩云和五妞儿还有几个内城里有体面的堂客,占了一座楼厢,一壁听着戏曲,一壁纵情谈笑,有的批评生角旦角相貌打扮的优劣,有的考究胡子青衣唱工做工的好坏,倒也议论风生,兴高采烈。看到得意时,和爷儿们一般,在怀里掏出红封,叫丫鬟们向戏台上抛掷。台上就有人打千谢赏,嘴里还喊着谢某太太或某姑娘的赏!有些得窍一点的优伶,竟亲自上楼来叩谢。这班堂客,居然言来语去地搭讪。彩云看了这般行径,心里暗想:我在京堂会戏虽然看得多,看旗人堂会戏却还是第一遭,不想有这般兴趣,比起巴黎、柏林的跳舞会和茶会自由快乐,也不相上下了。正是人逢乐事,光阴如驶,彩云看了十条出戏,天已渐渐的黑了。彩云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恐怕回去得晚,雯青又要罗嗦。不是彩云胆小谨慎,只因自从阿福的事,雯青把柔情战胜了她。终究人是有天良的,纵然乐事赏心,到底牵肠挂肚,当下站了起来,向五妞儿告辞。五妞儿把她一拉,往椅子上只一揿,笑着道:“金太太,您忙什么,别提走的话,我们的好戏,还没登场呢!”彩云道:“今儿的戏,已够瞧了,还有什么好戏呢?”五妞儿道:“孙三儿的《白水滩》,您不知道吗?快上场了!您听完他这出拿手戏再走不迟。”彩云听了这几句话,也是孽缘前定,身不由主地软软儿坐住了。一霎时,锣鼓喧天,池子里一片叫好声里,上场门绣帘一掀,孙三儿扮着十一郎,头戴范阳卷檐白缘毡笠子,身穿攒珠满镶净色银战袍,一根两头垂穗雪线编成的白蜡杆儿当了扁担,扛着行囊,放在双肩上,在万盏明灯下,映出他红白分明、又威又俊的椭圆脸,一双旋转不定、神光四射的吊梢眼,高鼻长眉,丹唇白齿,真是女娘们一向意想里酝酿着的年少英雄,忽然活现在舞台上,高视阔步地向你走来。这一来,把个风流透顶的傅彩云直看得眼花缭乱,心头捺不住突突地跳,连阿福的伶俐、瓦德西的英武都压下去了。彩云这边如此的出神,谁知那边孙三儿一出台,瞥眼瞟见彩云,虽不认得是谁家宅眷,也似张君瑞遇见莺莺,魂灵儿飞去半天,不住地把眼光向楼厢上睃,不期然而然的两条阴阳电,几次三番地要合成交流,爆出火星来。可是三儿那场戏文,不但没有脱卯,反而越发卖力,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