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雯青出了重价在一外国人手里买来的,即便印刷呈送,未免鲁莽。雯青一生精研西北地理,不料得此结果,真是可叹!但平心而论,总是书生无心之过罢了。可笑那班个人,抓住人家一点差处,便想兴波作浪。其实只为雯青人品还算清正些,就容不住他了。咳,宦海崄巇!老弟,我与你都不能无戒心了!”唐卿道:“老师的话,正是当今确论。门生听说,近来显要颇有外开门户、内事逢迎的人物。最奇怪的,竟有人到上海采办东西洋奇巧玩具运进京来,专备召对时候或揣在怀里,或藏在袖中,随便进呈。又有外来官员,带着十万、二十万银子,特来找寻门路的。市上有两句童谣道:
若要顶儿红,麻加剌庙拜公公。
若要通王府,后门洞里估衣铺。
“老师听见过吗?”尚书道:“有这事吗?麻加剌庙,想就是东华门内的古庙。那个地方本来是内监聚集之所。估衣铺,又是什么讲究呢?”唐卿道:“如今后门估衣铺的势派大着哩!有什么富兴呀、聚兴呀,掌柜的多半是蓝顶花翎、华车宝马,专包揽王府四季衣服,出入邸第,消息比咱们还灵呢!”尚书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似的,凑近唐卿低低道:“老弟说到这里,我倒想起一件可喜的事告诉你呢!足见当今皇上的英明,可以一息外面浮言了。”唐卿道:“什么事呢?”尚书道:“你看见今天宫门抄上,载有东边道余敏,不胜监司之任,着降三级调用的一条旨意吗?”唐卿道:“看可看见,正不明白为何有这严旨呢?”尚书道:“别忙,我且把今早的事情告诉你。今天户部值日,我老早就到六部朝房里。天才亮,刚望见五凤楼上的玻璃瓦,亮晶晶映出太阳光来,从午门起到乾清门,一路白石桥栏,绿云草地,还是滑鞑鞑、湿汪汪带着晓雾哩!这当儿里,军机起儿下来了,叫到外起儿,知道头一个就是东边道余敏。此人我本不认得,可有点风闻,所以倒留神看着。晓色朦胧里头,只见他顶红翎翠,面方耳阔,昂昂地在廊下走过来。前后左右,簇拥着多少苏拉小监蜂围蝶绕的一大围,吵吵嚷嚷,有的说:‘余大人,您来了。今儿头一起就叫您,佛爷的恩典大着哩!说不定几天儿,咱们就要伺候您陛见呢!’有人说:‘余大人,您别忘了我!连大叔面前,烦您提拔提拔,您的话比符还灵呢!’看这余敏,一面给这些苏拉小监应酬;一面历历碌碌碰上那些内务府的人员,随路请安,风风芒芒地进去。赶进去了不上一个钟头,忽然的就出来了。出来时的样儿可大变了:帽儿歪料,翎儿搭拉,满脸光油油尽是汗,两手替换地揩抹,低着头有气没气的一个人只望前走。苏拉也不跟了,小监也不见了。只听他走过处,背后就有多少人比手划脚低低讲道:‘余敏上去碰了,大碰了。’我看着情形诧异,正在不解,没多会儿,就有人传说,已经下了这道降调的上谕了。”唐卿道:“这倒稀罕,老师知道他碰的缘故吗?”尚书挪一挪身体,靠紧炕几,差不多附着唐卿的耳边低声道:“当时大家也摸不透,知道的又不肯说。后来找着一个小内监,常来送上头节赏的,是个傻小仔,他倒说得详细。”唐卿道:“他怎么说呢?”尚书道:“他说,这位余大人是总管连公公的好朋友,听说这个缺就是连公公替他谋干的。知道今天召见是个紧要关头,他老人家特地扔了园里的差使,自己跑来招呼一切,仪制说话都是连公公亲口教导过的。刚才在这里走过时候,就是在连公公屋里讲习仪制出来,从这里一直上去,到了养心殿,揭起毡帘,踏上了天颜咫尺的地方。那余大人就按着向来召对的规矩,摘帽,碰头,请了老佛爷的圣安,又请了佛爷的圣安,端端正正把一手戴好帽儿,跪上离军机垫一二尺远的窝儿。这余大人心里很得意,没有拉什么礼、失什么仪,还了旗下的门面,总该讨上头的好,可出闹个召对称旨的荣耀了。正在眼对着鼻子,静听上头的问话预备对付,谁知这回佛爷只略问了几句照例的话,兜头倒问道:‘你读过书没有?’那余大人出其不意,只得勉勉强强答道:‘读过。’佛爷道:‘你既读过书,那总会写字的了。’余大人愣了一愣,低低答应个‘会’字。这当儿里,忽然御案上拍的掷下两件东西来,就听佛爷吩咐道:‘你把自己履历写上来。’余大人睁眼一看,原来是纸笔,不偏不倚,掉在他跪的地方。头里余大人应对时候,口齿清楚,气度从容,着实来得;就从奉了写履历的旨意,好象得了斩绞的处分似的,顿时面白目瞪,拾了笔,铺上纸,俄延了好一会。只看他鼻尖上的汗珠儿,一滴一滴地滚下,却不见他纸头上的黑道儿,一画一画地现出,足足挨了两三分钟光景。佛爷道:‘你既写不出汉字,我们国书总没有忘吧?就写国书也好!’可怜余大人自出娘胎没有见过字的面儿,拿着枝笔,还仿佛外国人吃中国饭,一把抓的捏着筷儿,横竖不得劲儿,哪里晓得什么汉字国书呢?这么着,佛爷就冷笑了两声,很严厉地喝道:‘下去吧,还当你的库丁去吧!’余大人正急得没洞可钻,得这一声,就爬着谢了恩,抱头鼠窜地逃了下来。”唐卿听到这里,十分诧异道:“这余敏真好大胆!一字不识就想欺蒙朝廷,滥充要职。仅与降调,还是圣恩浩大哩!不过圣上叫他去当库丁,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