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他明天来见统领,包他见面之后就有差使。"差官出去,把话传给了冒得官。冒得官自然感激。当夜姨太太告诉了统领。有了内线,还有什幺不灵的,而且他这条内线更与别人不同。
到了第二天,冒得官又来上手本。自然羊统领立刻见他,而且问长问短,着实关切,当面许他派他差使。冒得官退了下来,一等等了三天没有动静。那个差官又去同姨太太说了。姨太太想卖弄自己的手段,便把统领请了来,撒娇撒痴把统领的胡子拉住不放,一定要统领立刻答应派冒得官一个好差使方肯放手,统领答应三天还不算,一定等统领应允当天下委札,方才放手。统领一手拿出小木梳来梳胡子,已经有好两根弄断掉了下来了。只因这位姨太太又是一向纵容惯的,因爱生惧,非但拉掉胡子不敢做声,并且立刻出来替他对付差使。无可如何,硬把护军右营的一个管带,说他"营务废弛",登时撤掉差使,就委冒得官接管。札子写好了,用过关防,标过朱,羊统领又拿进去给姨太太瞧过了,然后交到门口。不用等到派人去送,冒得官早在外头伺候好了。立刻上来叩谢统领。统领照例敷衍了两句面子上的话,无非是"修明纪律,勤加训练"的话头。冒得官一迭连声的答应"者者",下来又托人带他上去叩谢姨太太,姨太太却没有见。次日又办了几分重礼,把羊统领公馆里的人,上上下下,择要打点了一番。然后择了吉日去到差。接差的头一天,照例要点卯。忽然内中有个哨官,带着水品顶子,上来应名。冒得官看了他一眼,甚是面善,那哨官亦不住的抬头看冒得官:四目相注,彼此分明打了一个照面。当时冒得官想他不起,亦就撩开。不料这哨官却记好了他,等到事完之后,使独自一个拿了手本跑到冒得官下处求见。冒得官一看手本,知是本营的人,心里寻思道:"我今天头一天接差,他有甚幺事情来找我?"先回报不见,后来这哨官一定要见,只得吩咐叫他进来。
那哨官进来之后,见了营官,自然先要行还他的官礼。冒得官因为初接差,见了他格外谦和,问他有什幺事情。毕竟当武官的心粗气浮,也不管跟前有人没人,开口便说:"大人,你怎幺连标下都不认得了?你老的这个官,不是某年某月在某处烟馆里,俺娘舅拿你三十块钱卖给你的吗?你这个官,有人说起要值好几千银子哩。标下就是他的外甥。那天不是同在烟馆里,你还问俺娘舅,问我是谁,我娘舅说:'他叫朱得贵,是我外甥。'怎样你老忘记了?真正是贵人多忘事了!"
冒得官一见他守着众人揭破他的底细,心上这一气非同小可!立刻把脸一沉,道:"混帐!胡说!我的官是张宫保保的,怎幺说是你舅舅卖给我的!你是谁?你舅舅又是谁?你不要认错了人,在此胡说!快些回去!好端端的说出这种话来,岂非是无赖!再要这样的胡说,你却不要怪我翻脸是不认人的!"朱得贵还强辨道:"我何曾记错!你老左边耳朵后头有一块红记,我记得明明白白,不信你们大家来看,怎幺说我胡说?我现在也不想你别的好处。但是我的娘舅上个月里得了病死了,棺材虽然有了,还寄在庙里,没有找到地方去埋他。只要你老松松手,随便拿出几个钱来,弄块地殡葬了他,你也对得住死的,我也对得住死的。以后我在这里当差,你老看我娘舅面上,能够另眼拿我看待,那是你的恩典,就是我死的娘舅在阴间里亦是感激你的。"冒得官听了,又气又恨,而又无可奈何他,只得连连冷笑,对旁边人说道:"你们听听,他这话越发胡说了!他这人想是有点痰气病,你们快些拉他出去,叫他去歇歇。"左右的人便想拖他出去。朱得贵越发怒道:"我说的是真话。我那里来的病!你老爱帮钱就帮,不爱帮钱就不帮!天在头上,各人凭良心说话。要说你的官不是我娘舅卖给你的,割掉我的头我也不能附和你的!"冒得官见他如此的说法,不禁恼羞变怒,喝令左右:"替我赶他出去!"又说:"这个样子,明明是个疯子!明日一定撤他的差使,换派别人!"朱得贵至此亦不相让,嘴里一面嚷着回骂,一面已被众人连推带拉的拉出来了。冒得官还是恨恨不已,心上想要立刻撤掉他的差使,赶他出去,既而一想:"就此撤他的事,他一定心上不服,徒然闹出些口舌是非,反于声名有碍,不如隐忍不发,朝晚找他一个错,办他一个永远不得翻身!"主意打定,便作没事人一般。
冒得官在江阴时,本有两个太太,分两下里住,一个是结发夫妻,生得一儿一女,小姐年十七岁,少爷才十一岁。那一个听说还是人家的一个"二婚头",不知怎样,冒得官同他相与上的。冒得官到南京谋事,只带得这个二婚头同来,那个正太太同着儿女仍在江阴居住,冒得官好容易走了羊统领姨太太的门路,得了差使,便亦不忘夫妻之情,派个差官带了盘川,把他娘儿接了上来。轮船上下,甚是简便,不消三四天便已接到。另外赁的公馆,齐巧正对着羊统领公馆的后门,为的是早晚到统领公馆里请安便当之故。
闲话休题。且说大营的规矩,每逢初一、十五,营官一定要升帐约齐了手下大小将官,团团坐定,谈论一回闲话,彼此一哄而散:其名谓之"讲公事"。从前所讲的无非是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