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得应酬他的,准其明日等把话同抚台说好,随后填张实收给他就是了。"
商量已定,次日上院,便把劝人报效的法子告诉了抚台。又道:"我们山西没有外销的款子,所以有些事情绌于经费,都不能办,现在开了这个大门,以后尽多尽用,部里头还能够再来挑剔我们吗?"抚台听了,如果甚喜,便问:"这件事仍旧要到上海去办,那里有钱的主儿多,款子好集,但是派谁去呢?"阎二先生便把何师爷保举上去,又说:"这何某就是在上海帮着卑府办捐,后来又同到此地放赈的。此人人头极熟,而且很靠得住。委他劝办一定可以得力。"抚台道:"你老哥想出来的法子就不错,保举的人亦是万无一失的。"说着,便叫人请了奏折师爷来,同他说知底细,一面拜折进京,一面就下公事给何师爷,委他到上海劝办。次日何师爷上辕谢委,一张嘴犹如蜜糖一般,说得抚台竟拿他十二分器重。
阎二先生又趁空求调好缺。抚台说:"我亦晓得你苦久了,要紧替你对付一个好缺,补补你前头的辛苦。你由知州保直隶州的部文已到。这回赈济案内,我同藩台说,单保一个'过班'尚不足以酬劳;所以于'免补'之外,又加一个'俟补知府后,以道员用'。兄弟老实说:这山西太原府一府的百姓不全亏了你一个人,还有谁来救他们的命呢?就是再多给你点好处也不为过。"阎二先生听了,谢了又谢。不久抚台果然同藩台说了,另外委了他一个美缺。不在话下。
且说这位何师爷名顺,号孝先,乃是绍兴人氏。自从奉了委札,便也不肯耽搁,过了两日,遂即上院禀辞。又蒙抚台发下来二百银子的盘费,又有在省的上司、同寅托他到上海办洋货买东西的钱,倒也有二三百两,一共约有五百银子光景。他便留起二百两当盘缠,拿那三百两换了现钱带着。走到路上,遇见那些被灾的人鬻儿卖女的,他男的不要,专买女的;坏的不要,单检好的。那些人都饿昏了,只要还价就肯卖人。人家讨价,譬如十岁的人只要十吊,五岁的只要五吊。全还价,每一岁只肯出五百小钱。人家想钱用,没得法子,只好卖给他。于是被他这一买,不到三天,竟其买到五十多个女孩子。他一路之上为这五十多个女孩子倒也花得盘费不少。到了上海,检了几个年纪大些,面孔长得标致些的留下,预备将来自己收用。其余的或是卖给亲戚,或是卖给朋友,总收人家好几倍钱。末后又剩下二十多个没有人要。幸亏他上海人头熟,找到一个熟识的媒婆,统通交代了他,贩了出去,大大的卖了一笔钱。后来这些女孩子也晓得被媒婆子一齐卖到一个何等所在。做书的人既非目睹,说说亦是罪过,也就付诸不论不议之列了。
且说何师爷回到上海,便自己另外赁了一座公馆,挂起"奉旨设立报效山西赈捐总局"的牌子。未到上海的前头,已吩咐手下人等不准再称何师爷,须改口称老爷。靠着山西巡抚的虚火,天天拜客,竭力同人家拉拢。有人请酒,一概亲到。如此者应酬了一个月下来,居然有些人上他的吊,报效一万银子的有三个,八千银子的有四个,六千银子的有十来个。一面上兑,一面就打电报给山西抚台,替人家专折奏请奖励。真正是信实通商,财源茂盛。等到三个月下来,居然捐到三十多万银子,他一齐作为六七千报销上去;下余的都是他自己所赚。山西抚台得了他这笔银子,究竟拿去做了什幺用度?曾否有一文好处到百姓没有?无人查考,不得而知。
单说何孝先自办此事以来,居然别开生路,与申大善士一帮旗鼓相当,彼此各不相下。毕竟他是山西抚台奏派的,却也拿他无可如何。又过些时,何孝先私自打电报托山西抚台于赈捐案内两个保举,从同知上一直保到道台,又加了二品顶戴。从此摇摇摆摆,每逢官场有事,他竟充作大人大物了。偶然人家请他吃饭,帖子写错,或称他为"何老爷"、"何大老爷",他一定不到。只要称他"大人",那是顶高兴没有。从此以后,羡慕他的人更多,不是亲也是亲,不是友也是友,都愿意同他往来。就有他一个表弟,是从前瞧不起他的,如今见他已做了道台,居然他表弟到上海也就来拜他了。
他表弟姓唐,行二,湖州人,是他姑夫的儿子。他姑夫做过两任镇台,一任提台,手中广有钱财。他表弟当少爷出身,十八岁上由荫生①连捐带保,虽然有个知府前程,一直却跟在老子任所,并没有出去做官。因他自小有个脾气,最欢喜吃鸦片烟,十二岁就上了瘾,一天要吃八九钱。人家都说吃烟的人心是静的,谁知他竟其大廖不然:往往问人家一句话,人家才回答得一半,他已经说到别处去了。他有年夏天穿了衣帽出门拜客,竟其忘记穿衬衫,同主人说说话,不知不觉会把茶碗打翻。诸如此类,不一而足。一天到晚,少说总得闹上两个乱子,因此大众送他一个美号,叫他做"唐二乱子"。
①荫生:凭借上代余荫取得监生的资格。名义上是入监读书,事实上只须通过一次考试便可授予一定官职。
且说这唐二乱子二十一岁上丁父忧,三年服满,又在家里享了年福。这年二十四,忽然想到上海去逛逛,预备化上一二万玩一下子,还想顺便在堂子里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