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过来伺候少大人拜客。道里、县里、营里统通是新换的官,自从张军门过世之后,家里又没有人同官场上来往,大众都不晓得他的底细,更乐得借此蒙混过去。只有几家土著的老乡绅,还有往年同张府上来往的几家铺户,如钱庄、票号等类,间或有两家留心到张军门并无儿子一层。等到家人把话说明,一来事不干己,二来此时张府早经衰败,久已彼此无涉,因此犯不着前来多事。等到客人拜完,家里人没有了疑心,便让他家里来住。
齐巧这位芜湖道是个老古板,因为张军门从前很有点名声,因此于这张大少爷来拜时,立刻请见,而且第三天就来回拜。见面之后,问长问短。张国柱并不隐瞒,竟说明自己是"先君弃妾所生。'树高千丈,叶落归根。'此时先父母停枢未葬,还有三位庶母光景甚是拮据,说不得都是小侄之事。"又说:"小侄在外头带兵几年,从前先君在日,常常寄钱给小侄使用。如今先君一死,却再想不到他老人家有许多官亏私亏,以致把家产全数抵完。此事还是从前刁老伯经手,各衙门都有存案,料想老伯是晓得的。如今生养死葬一应大事,无论小侄有钱没钱,事情总是要做,尽着小侄的力量去办便了。"
芜湖道道:"尊大人解组归来,听说共有好几百万。即使抵掉不少,看来身后之需,或不至过于竭蹶。就是几位老姨太太手里,谅想还可过得。再不然,这所房子,亦值得十多万银。"国柱道:"无论先君有无遗赀,总之,这些事情,在小侄都是义不容辞的。况且病不能侍汤药,死不能视含殓,已经是不可为子,不可为人,如今再来搜括老人家的遗产,小侄还算个人吗!所以小侄一回来,先取五千金存在公中,以备各项用度。下去所缺若干,再到四川去汇。莫说公中无钱,就是有钱,小侄亦决计分文不动。至于卖房子一句话,更非忍言!"一番话竟说得芜湖道大为佩服,连连夸说:"像世兄这样天性独厚,能顾大局,真是难得!……"又问:"世兄少年料想读的书不少?"张国柱回称:"还是在黄仲节黄军门世叔那里读过几年书,经书古文统通读过。"芜湖道道:"我猜世兄一定是有学问的,若是没有读过书,决计不懂这些大道理。"说完,又连夸奖。自此,张国柱有了芜湖道认他为张军门之子,而且异常看重,自然别人更无话说了。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 走捷径假子统营头 靠泰山劣绅卖矿产
话说四川来的张国柱,自从芜湖道认他为张军门的少爷,再加他自己又能不惜钱财,把一公馆的人都笼络得住。而且所办的事,所说的话,无一句不在大道理上,因此众人听了更为心服。他见大势已定,便说:"老太爷、老太太灵柩停在此地,终非了局。"便与三位老姨太太商量,意思想再开一回吊,然后灵柩送回原籍。算了算,总得上万银子,一面打电报到四川去汇,一等钱到了,就办此事。三位老姨太太自然无甚说得。谁知过了两天,不见电报回来。张国柱器丧着面孔,咳声叹气的走了进来,说:"老天爷同我作对,连着这一点点孝心都不叫我尽!我这人生在世界上还能做什幺事呢!"大家问他:"回电怎幺说?"他并不答言,只是呼嗤呼嗤的哭。大家急了,又顶住问他。他说:"四川的防营,前月底奉到上头的公事,这个月就要裁掉。我这趟出差,本是有个人替我的。我打电报去同他商量,叫他无论在那里暂时替我挪汇七八千金,再拿我这里的几千凑起来,看来这件事可以做得体体面面,把老人家送回家去。那知凭空出了这们一个岔子,叫我力不从心,真正把我恨死!"大姨太太道:"老爷在世,有些手底下提拔过的人,得意的很多。现在有你大少爷在此,不怕他不认,写几封信出去,同他们张罗张罗,料想不至于不理。"张国柱道:"不可!不可!老人家的大事,怎幺好要人家帮忙?我虽暂时卸差,究竟还算骑在马上的人,朝他们去开口,断断不可!不是怕他们疑心,我为的是'人在人情在',如今老人家已过世三年,彼此又一直没有通过音信,他不应酬你,固不必说;就是肯应酬,一处送上二三十两,极多到一百两,于我们仍旧无济,而且还承他们这们一分情,实在有点犯不着,还是我们自己想法子好。"
过了一天,张国柱又说道:"虽然我那边差使已经交卸,究竟我在这里不能过于耽搁。既然钱不凑手,说不得只好'称家有无'。况且从前已经开过吊,此时也不便再去叨扰人家。马上找人看个日子,尽半个月之内就送柩起身。除掉几处至好之外,其余概不通知。"
他这半月之内,得空就往道里跑。见了芜湖道,恭顺的了不得。后来又拜在芜湖道门下,说甚幺"门生父亲去世的早,老一辈子的教训门生听见的不多。如今拜在门下,受老师一番陶熔,庶几将来可以稍为懂得做人的道理。"这种话灌在芜湖道的耳朵里,岂有不乐之理。晓得他四川差事已撤,目下正在为难,自己出于至诚,送他二百银子。不要他出名,竟替他写信给所属各府州、县替他张罗,居然也弄到将近二千银子,统通交代张国柱。张国柱自然感激。
看看动身的日子一天近似一天,张国柱就在庙里开了一天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