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停刻我们还要在这里吃饭,倘若被他闯进来,反为不美。我看还是请他来会会的好。如果他没有吃饭,就让他一块儿吃素斋,我们的礼信总到的了。"和尚巴不得这一声,立刻丢下徐大军机,自己去请。
一霎时只见和尚在前头走,洋人在当中,尹子崇郎舅两个跟在后头。洋人身旁还有一个人,想必是通事了。进屋之后,徐大军机先站起来同他拉手,他亦赶着探帽子。徐大军机一见儿子、女婿都跟在后头,便说了声"你们倒同他先会过了。"和尚连忙凑热闹,说道:"亏得请他进来。他刚才见少大人、尹姑爷,把他乐的了不得,正商量着一同来见你老大人哩。"当下分宾归坐。寒暄得不到三五句,和尚恐怕问出破绽来,急急到外间调排桌椅,催他们入座。从前,徐大军机在寺里吃饭,都是一张方桌,同这当家和尚两个人对面坐的。如今多了四个人,六人三对面,方桌亦还坐得下,再不然,加张圆桌面子也坐得很舒服,很宽展了。那知和尚竟不其然,只见他对着香火说道:"徐大人常常来的,外国人还是头一遭哩。一时头上,素番菜来不及办,就拿这中国菜请他,似乎觉得不恭敬些。现在我一个法子,你们到西书房里把那张大菜桌子,那些椅子都搬过来,用大菜家伙吃中国菜。我们依他一样,他总不能说我什幺了。"一霎时,调排已定,随请入座。徐大军机走到外间一看,只见摆的是很长桌子。和尚便说:"徐大人,咱们今天是中西合壁:这边底下是主位,密司忒萨坐在右首,他同来这位刘先生坐在左手。靠着主人右手这一位,在他们外国人算是头一席,所以你老大人无须同他客气的。"当下坐定之后,和尚又叫开洋酒、荷兰水。洋人不会用筷子,又替他换了刀叉。当下说说笑笑,都是些不相干的话。徐大人找出多少话来应酬他,都是少大人,尹姑爷同着翻译替他支吾的。
等到吃过一大半,约摸徐老头儿有点倦意,不晓得洋人同翻译说了几句什幺话,翻译便同少大人说:"我们敝洋东极其仰慕徐大人,从前没有到中国时候,就常常见人提起徐大人的名字的。他现在跟着我们中国人,亦很认得几个中国字。"和尚急忙插口道:"认得了中国字,将来就好做中国诗了。只是我们不认得洋字,不会看他的诗,实在抱愧得很。"和尚说的话大家亦没有理会。那通事刘先生又说道:"敝洋东的意思,想求大人把大人的名字三个字写在一张纸上给他看。"徐大军机听了大喜,立刻叫拿笔砚。又见洋人从身上摸索了半天,拿出一大迭的厚洋纸,上头还写着洋字,花花绿绿的,看了亦不认得。通事把这一迭纸接过来送到徐大军机面前,说道:"敝洋东嫌中国纸不牢,身上一搓就要破的,请大人把三个字写在这张纸上。"徐大军机此时丝毫不加思索,立刻戴上老花眼镜,提起笔来,把自己的名字三个字端端整整写了出来。通事拿回给洋人看过。洋人又咕噜了两句,通事又把那迭纸枭去几张,重新送到徐大军机面前,说道:"敝洋东想求大人照样再替他写三个字。前头写的是他自己留着当古玩珍藏;这写的,他要带到外国去,把这三个字印在他的书当中。"和尚又帮着敷衍道:"想是这位外国诗翁今天即席赋诗,定归把他今天碰见老大人一齐都做了进去,所以要把老大人的名字刻在他的诗稿当中,这倒是海外扬名的。"和尚一面说,徐大军机早已写完,又传到洋人手中。洋人拿起来往身上一藏,然后仍旧吃酒吃菜。和尚见事弄好,便丢了眼色给香火,催厨房赶紧出菜。
一霎席散,让少大人、尹姑爷陪了洋人到西书房里吃茶,他自己招呼徐大军机。徐大军机又坐了半天,喝了两杯茶,方才坐车先自回去。至此和尚方才踱到西书房来,正见少大人在那里指手划脚,自己称扬自己哩。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三回 洋务能员但求形式 外交老手别具肺肠
话说老和尚把徐大军机送出大门登车之后,他便踱到西书房来。原来洋人已走,只剩得尹子崇郎舅两个。他小舅爷正在那里高谈阔论,夸说自己的好主意,神不知,鬼不觉,就把安徽全省矿产轻轻卖掉。外国人签字不过是写个名字,如今这卖矿的合同,连老头子亦都签了名字在上头,还怕他本省巡抚说什幺话吗。就是洋人一面,当面瞧见老头子签字,自然更无话说了。
原来,这事当初是尹子崇弄得一无法想,求叫到他的小舅爷。小舅爷勾通了洋人的翻译,方有这篇文章。所有朝中大老的小照,那翻译都预先弄了出来给洋人看熟,所以刚才一见面,他就认得是徐大军机,并无丝毫疑意。合同例须两分,都是预先写好的。明欺徐大军机不认得洋字,所以当面请他自己写名字;因系两分,所以叫他写了又写。至于和尚一面,前回书内早已交代,无庸多叙。当时他们几个人同到了西书房,翻译便叫洋人把那两分合同取了出来,叫他自己亦签了字,交代给尹子崇一分,约明付银子日期,方才握手告别。尹子崇见大事告成,少不得把弄来的昧心钱除酬谢和尚、通事二人外,一定又须分赠各位舅爷若干,好堵住他们的嘴。
闲文少叙。且说尹子崇自从做了这一番偷天换日的大事业,等到银子到手,便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