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明鉴:小的从老祖宗下来一直在教。"梅飏仁道:"原来你是世代在教。你们教里的规矩我晓得的。快起来,快起来,不要你跪着说话。"于是马二站立在公案西边,原告卢大倒反跪在下面。
只听马二又回:"小的柜台借给他摆摆篮子,原不打紧。大老爷可晓得他篮子里是些什幺。"梅飏仁道:"是些什幺?"马二道:"请大老爷问卢大。"卢大接口道:"篮子里有什幺,有他妈妈的肉!"梅飏仁把惊堂木一拍,道:"公堂之上,由你信口骂人,看来就不是个安分东西。给我打嘴!"左右一声吆喝,登时几个人上来,犹如鹰抓燕雀一般,揪住卢大,打了十个嘴巴。老爷又问马二。马二道:"小的是清真教门,猪肉这件东西原是忌的。卢大篮子里又是猪头,又是猪蹄子,不干不净,就往小的柜台上一摆。小的先同他好说,叫他不要摆;不料他倒恼了,开口就骂小的,说什幺'猪爹爹'、'驴祖宗',可把小的气急了,顺手推了他一把是有的。小的并没有敢拿拳头打他。这都是他浑告,求大老爷的明鉴。"
原来梅飏仁一时糊涂,只认做中国人吃了教便称"在教",并不曾想到回子也称"在教"。虽是马二拱了出来,他还是执迷不悟,连说:"你们教里规矩,自然是吃了教就得念经,念了经就得吃素,什幺荤腥原不准进门的。这件事是卢大不是。……依我老爷的意思,卢大就先该打。"
卢大一听老爷要打他,连忙分辩道:"他的教并不是人家吃的那个教,用不着吃素,他自己还宰鸡鸭哩。"梅飏仁道:"无论他那一教,都是一样,本县皆有保护之意,断不容你们这些刁民欺负他的。"说着,又喝令:"拖下去打!"卢大急了,拚命的磕头,说:"求老爷的恩典!"梅飏仁道:"你这东西可恶,不能如此便宜你!你还是愿打呢,还是愿罚?"卢大又磕头道:"大老爷的恩典!小的一个当厨子的,那里有许多罚呢?"梅飏仁道:"不罚不成功!现在姑念你初次,我老爷格外加恩典给你,你拿出三十块钱给马二重修柜台,就此完案。如果不罚,打八十大板,枷在马二店门口三个月。你自己想,还是走那一条路好?"卢大又磕头道:"三十块实在罚不起。"后首求来求去,减到十二块洋钱,当天还没有。梅飏仁便吩咐拿他交保出外措资,限三天交案;随嘱咐马二到第三天当堂来领。马二打了人,倒反打了赢官司,好不高兴头。可怜卢大挨了马二一顿打,老爷非但不给他伸冤,还要罚他出钱,真正晦气!
闲话休表。且说转眼之间,三天限期已到。卢大的怕打,早已连借带当,凑了十二块洋钱送到衙门里来。此时老爷正坐在堂上理事,卢大把洋钱交了上去,老爷吩咐他一旁静候,等到马二到案具领,准予销案。卢大无可如何,只得息心屏气,等在外面。谁知一等等到散堂,那马二还没有来。老爷没有工夫等他,早已退堂。卢大却不敢就走。后来好容易等到上了灯,马二才来。老爷叫原差出来,问他为什幺到此时才来。他说他的老师父死了,前去帮忙,所以到这会才来的。原差据情禀复。
老爷便问:"可是他教里的老师父?"原差道:"正是。"梅飏仁心上盘算道:"上回我打了那个吃教的,他们教帮中一定是恨我了,如今我何不借着这件事情同他们联络联络,不但可以解释前嫌,而且叫上头制台瞧着心上也欢喜。况且近来不多几时,那一省死掉一个教士,制台还派了自己的二少爷前去吊孝。我的官比不上他,总得自去走一趟,叫人家看了也郑重些。"想定主意,仍叫原差出来问马二,问他们的老师父在那里死的。马二照说一遍。梅飏仁又叫原差出来留住马二,说:"老爷要去上祭,叫你领路,一块儿同去。"马二自然遵命。梅飏仁便吩咐大厨房里立刻备一桌祭席,叫人挑着,自己亦就顶冠束带,出来上轿。马二在前领路,一领领到清真寺门口,歇下轿子。老他出轿,其时已是深夜,亦看不出上面写的是几个什幺字。梅飏仁还疑心他们是个礼拜堂,连忙踱到里面,忙着叫跟来的人摆设祭筵。那马二却早已去找老师父的家小以及他们那般在教的,霎时男男女女,亦就聚了七八十个人。有些都是听说大老爷来上祭,赶着来瞧热闹的。但是聚了一屋子人,梅大老爷举目四看,并不见一个外国人。心想:"教士的家小总应该是洋婆,怎幺如今来的全是些中国人呢?"
正在心上疑疑惑惑,不提防那桌祭筵才摆得一半,已被那些回子打了一个空,登时人声鼎沸起来。还有人提起一个猪头摔到梅大老爷这边来,一齐嚷着说:"不要放掉了那狗官!他不是来上祭,竟是拿我们开心来的!"原来此番梅飏仁来的孟浪,只听了"在教"二字,便拿定他是外洋传教的教士,并不晓得是回子,倒反备了猪头三牲来上祭,岂知越发触动众回子之怒,闹了个沸反盈天!梅飏仁幸亏马二保护着,从人丛里逃出来。走了几步,跟班的差役们方才慢慢的跟了上来。
梅飏仁轿子是已被众回子拆散的了,只得步行回衙。一头问马二:"你们这里传教的总不止你老师父一位别的外国人以及你老师父的家小都到那里去了?"马二到此方对他讲:"我们虽然在教,并没有什幺外国人,大老爷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