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前任黄抚台很同我们敝国人作对。自从姓赖的接了手,我们的铁路已经放长了好几百里,还肯把潍县城外一块地方借给我们做操场。贵亲王、贵大臣是晓得的,敝国在贵省地方造了铁路,不见得中国人不坐;载货搭客,原是彼此有益的事情。就是借地做操场,后来亦总要还的。不晓得前任黄某人为什幺商量不通。赖抚台是开通极了,所以我们各国都欢喜他。以后贵政府都要用这种人,国家才会兴旺。现在据我们意思:贵亲王、贵大臣就奏明贵国皇上,竟把赖某人补授湖南巡抚,再拣一个同赖某人一样的人做山东巡抚。如此方见我们两国邦交更加亲热。诸公以为如何?"
王爷听了,望望四位大人,四位大人,亦望望王爷,彼此不则一声,还是王爷熬不过,就近同张大人说:"既然他们说赖某人好,我们就给他一个对调罢?"张大人摇摇头道:"使不得!使不得!赖某人一准升湖南巡抚,山东一席还要斟酌。这个是他们不欢喜的,调了过去亦不讨好。还是陕西窦某人,从前做津海道的时候,很应酬他们外国人。凡是才进口的新鲜果子,以及时鲜吃物等类,他除掉送我们几个人之外,各国公使馆里他都要送一分去。你说他想的周到不周到!如果把这种人调到山东去,他们一定喜欢的。"王爷道:"既然如此,我们就答应他就是了。"张大人道:"倒也不在乎一定先要说给他们。只要不驳他的话,他就晓得我们已经许他的了。王爷不晓得:老办交涉的,本有这'默许'的一个诀窍,凡事我们等他做,不则声,他们就晓得我们已经允许了他了。"王爷点头称"是"。
他二人谈了半天,公使等得不耐烦,又问:"怎幺样?"他们几个人只是守着默许的秘诀,无论如何也不做声。公使急得发跳,还是王爷熬不住,同他说了声"回来就有明文"。公使听了这句也就明白,不再往下追问了。又说了几句别的闲话,分手辞去。次日果然一连下了两条上谕:湖南、山东两省巡抚,一齐换人。先前的那位湖南巡抚,亦并没有拿他调补陕西,落空下来,这也是张大人的调度,说他是得罪过外国人的人,一时不好叫他有事情,总得冷冷场,等人家平平气,方好位置他。闲话休题。
且说新任山东巡抚窦抚台,名唤窦世豪,原是佐贰出身。生平最讲究的是应酬。做佐杂的时候,有一次跟着一位候补知县一同到外州县出差。候补知县坐的是轿子,他不肯化钱,在路上或是叫部小车子,或是跟着轿子一路的跑。有些不知道的,还当是跟的差官、底下人之类,并没人晓得他是太爷。亦是他运气凑合:这年正在省里候补,空闲着没有事,齐巧本省巡抚有位老太爷最爱着象棋,就有人把他保荐进去,同老太爷一连下了十盘,就一连和了十盘。据窦世豪私下对人家说:"若照老太爷手段,赢他一百盘都容易;但是恐怕老太爷面子上过不去,所以同他和了十盘。"此时老太爷也明晓得窦世豪是个好手,但是自己生性好胜,不赢他一盘总不肯歇手。幸亏窦世豪乖觉,摸着老太爷脾气,故意让他几步,等老太爷赢了一盘,光了光面子,果然老太爷大喜,连说:"我今天虽然赢了窦某人棋子,然而他的手段是好的。……只有他还可以同我交交手,若是别人休想。"
窦世豪听老太爷奖励他,甚喜。此时老太爷离不了他,先叫儿子委了他几个挂名差使,拿干薪水。后来碰着机会,开保举,又把他保举过班;连进京引见的盘费,都是老太爷叫儿子替他想的法子,无非是委派一个解饷等差,无庸细述。等到引见出来,走了老太爷门路,署过两趟好缺,又着实弄到几文。又一齐孝敬了上司。于是升过府班,过道班,保送海关道,放津海关道,一齐都是应酬来的。津海关做了两年,只因有人谋他的这个缺,上头也晓得他发了财了,就拿他升臬司,接着升藩司,如今升山东巡抚。他自从佐贰起家,一直做到封疆大吏,前后不到十年工夫。
他办交涉的手段,还是做候补道的时候就练好的。等到做了津海关道,自然交涉等事情更多了。他练就的一套功夫是什幺?就是上文张大军机所说的"默许"的一个秘诀。凡是洋人来讲一件事情,如果是遵条约的,固然无甚说得;倘若不遵条约的,面子上一样同人家争争,到后来洋人生气,或者拿出强项手段来办事,他亦听那洋人去干,决不过问。后来洋人摸着了他的脾气,凡百事情总要同他言语一声,他允也罢,不允也罢,洋人自己去干他自己的。他有时碰了上头的钉子,下来问那洋人,洋人道:"你早已默许我过了。你不许我做,我能做吗?如今事已做成了,你再要我反悔,可是不能。倘若一定要反悔也可以,你赔我若干钱,我就歇手。你为什幺不早点拦住我?如今我已经化了本钱,忽然拦住我,我不做,耽误我的卖买,坏我的名气,还得赔我若干钱,方能过去。否则不能同你干休!"他听了外国人的说话,仍旧无言可答。后来外国人又来问他讨银子,要赔款。倘或彼此说开了,也就不要了;有些说不开的。外国人问他要赔款,他还当真的给他。如此者三四次。上头见他赔银子是真的,以后的事晓得他为难,只要外国人没有话说,也不来责备他了。
且说他如今升了巡抚,自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