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忙又点好一根送上。陶子尧才同他讲道:"说来也巧:今年大年初一,我早晨起来拜过天地祖先,就请出骨牌来。"新嫂嫂道:"阿是推牌九?"陶子尧道:"别胡说!"新嫂嫂吓的不敢则声。陶子尧道:"因我生平顶相信是'牙牌神数'。这是拿骨牌起课,一起出来,却是两个'上上',一个'中下'。那首诗的句子我全记得,我念给你听:头两句是'一帆风顺及时扬,稳渡鲸川万里航'。头一句风顺,是说我的官运,第二句就隐隐指着我要到上海。这都是命里注定的,你说灵不灵!"
新嫂嫂听了诗句不懂,只好顺着说道:"最灵勿过格是菩萨。大人耐格本签诗阿带得来?也替倪起格课。倪有仔三个月格喜哉,起起是男是女。如果是男,将来命里阿有官做。也勿想啥入阁拜相,只要像你大人也好哉。"陶子尧连连摇手道:"笑话笑话!你们的儿子怎幺也好做起官来了?"新嫂嫂道:"倪格儿子为啥做勿得官格?"陶子尧道:"大清例上,凡是娼、优、隶、卒的子孙,一概不准考,不准做官。"新嫂嫂道:"难末,倪又勿懂哉。倪格娘有格过房儿子,算倪的阿哥,从前也勒一丬洋行里做买办格。前年捐仔知府,新近升仔道台,连搭顶子也红哉,就勒此地啥个局里当总办。"新嫂嫂刚说到此,小陆兰芬插嘴道:"阿姨,耐说格阿是老爷?前埭老爷屋里做生日,叫倪格堂差,屋里向几几化化红顶子,才勒浪拜生日,阿要显焕!老爷还说明朝来吃酒呀。"新嫂嫂道:"就是假哉。"又对陶子尧说道:"倪格阿哥可以做官,倪格儿子是俚格阿侄,有啥勿好做格?"
陶子尧听了,做声不得,心想:"他家里有这们阔人,我得拿两句话盖过他,才转过我的面子来。"寻思了半天,说道:"我这番来,抚台给我几十万银子,托我办机器。我动身的那一天,抚台还坐着八轿,亲自送我到城外。藩台以下那些大人们离城十里,搭了一座彩棚,在那里候着送。等我到得那里,抚台也赶到了。把公事谈完,随手在靴页子里掏出一张四万银子的汇丰银行的汇票,托我到上海替他留心买四位姨太太。大约一万银子一个。如果不够,叫我打电报去问他拢。"新嫂嫂道:"像倪格兰芬只要耐八千洋钱。陶大人,耐阿好拿倪格兰芬讨仔去罢?"兰芬道:"倪阿有格号福气!"陶子兄道:"你别这们说。俗话说的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嫁了我们抚台做姨太太,我们都得称你宪姨太太。"新嫂嫂道:"有心托仔耐格大人,做仔格格媒人罢!"兰芬说:"倪总勿会忘记耐格。谢谢耐,后补耐末哉!"陶子尧道:"的的确确是实缺,并不是候补。"说到这里,新嫂嫂又特地倒了一碗茶,叫他润润嘴。
陶子尧又说道:"刚才的话没有说完。抚台拿银票交代与我之后,我拿过来往马褂袋里一放,随即起身上轿。抚台还要敬酒。我被他们闹的脑子疼,再三辞谢,方才免了。抚台带领大小官员,送至轿前,齐打一恭,我也还了一个揖。只听得耳朵旁边'泊隆通','泊隆通'。"新嫂嫂道:"格当中啥个缘故?"陶子尧道:"营里的兵开大炮送我,所以耳朵旁边只听得'泊隆通','泊隆通'。"陶子尧说得高兴,不提防魏翩仞在榻上一觉困醒,并不知道他说得甚幺,只听得甚幺"泊隆通","泊隆通",也就依着他说"泊隆通","泊隆通"。陶子尧见他睡醒,疑心方才的话都已被他听见,面上一红,不好意思再说下去,自言自语道:"我们在这里说营里放大炮。"新嫂嫂道:"勿壳张格格大炮,倒拿魏老吓醒。"魏翩仞睡眼朦胧,也没有听清,只是揉眼睛。新嫂嫂连忙绞过一块手巾。兰芬道:"陶大人说格闹忙煞,格底下说哩。"陶子尧也不理他。
魏翩仞揩过脸,摸出表来一看,已是三点三刻,说:"时候不早了。陶大人就在这里借了一夜干铺罢,我是要失陪了。"陶子尧一定也要起身回栈。新嫂嫂挽留不住,又要留他两人吃过稀饭再走。他两人因为时已晚,急欲回去。新嫂嫂同了兰芬一直送到楼下,开开大门,看他两人出弄堂。陶子尧不识路途,魏翩仞便同他走出弄堂,由石路挽到四马路,叫陶子尧向东,一直走到巡捕房朝南,朝东是一品香,朝南便是棋盘街,离高升栈很近的。陶子尧至此,方悟原来高升栈到一品香甚近,用不着坐东洋车的。今天从栈里出来,被东洋车夫所欺,不知道在那里兜了一个圈子,才到得一品香。可见上海地方人心欺诈,是要刻刻留心的,当下便谢过魏翩仞,两人拱手作别。陶子尧带了跟班回栈。魏翩仞自到相好大姐老三处过夜不题。
且说次日陶子尧一觉困到一点钟方才睡醒。才起来洗脸,便有魏翩仞前来,约他一同出去,到九华楼吃扬州馆子。吃完之后,就在公一马车行叫了一部橡皮轮皮篷车,一同去游张园。可巧这日是礼拜,所有昨天台面上几个朋友,倒有一大半在这里。刘瞻光因轮船未开,亦到园中玩耍。仇五科一直等到打过四点钟,方才来到。在大洋房里大家会齐,分了两张桌子吃茶。此时游园妓女,数一数足足到了五六十个,把个大洋房挤的实实窒窒的,好不热闹。陶子尧跟了众人出去兜了一回圈子,不提防在照相地方碰见新嫂嫂同了兰芬在那里照相。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