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进来报道:“姚太监赉了圣旨,已到府中,要到我家,先着人通报老爷,准备迎接。”江章听了吓得手足无措,只得叫人忙排香案,打扫厅堂,迎接圣旨。随即穿了朝衣大帽,带了跟随,起身一路迎接上来。只因这一接见姚太监,有分教:
幽闲贞静,变做颠沛流离。
不知蕊珠小姐果被他选去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姚太监当权惟使势凶且益凶
江小姐至死不忘亲托而又托
词云:
炎炎使势心虽快,不念当之多受害。若非时否去生灾,应是民穷来讨债。可怜有女横双黛,一旦驱之如草芥。悉来谁望此身存,却喜芳名留得在。
右调《玉楼春》
却说江章,见报姚太监已赉着圣旨而来,只得穿起大服,一路迎接。直迎接了四五里,方才接着。江章见了姚太监,连忙深深打恭道:“不知圣旨下颁,上公远来,迎接不周,望乞惹罪。”姚太监骑在马上,拱手道:“皇命在身,不能施礼,到府相见罢了。”
江章果见他在马上,捧着圣旨,遂步行同一路到家,请姚太监下马,迎入中厅。姚太监先将圣旨供在中间香案前,叫江章山呼礼拜。拜毕,然后与姚太监施礼。因大厅上供着圣旨,不便行礼,遂请姚太监在旁边花厅而来。江章尊姚太监上座坐,姚太监说道:“江老先生恭喜!令爱小姐已为贵人,老先生乃椒房国丈,异日尚图青眼,今日岂敢越礼。”
江章只做不知,说道:“老公公乃皇上股肱,学生向日在朝,亦不敢僭越。今日辱临,又何谦也!”姚太监只得坐下。江章忙打一恭道:“学生龙钟衰朽,已蒙皇上推恩,容尽天年。今日不知老公公有何钦命,贲临下邑,乞老公公明教。”姚太监笑道:“老太师尚不知么?日今皇太子大婚在即,皇上着俺数人聘征贵人,学生得与浙地。久有人奏知皇爷,说老太师小姐幽闲贞静,能为庶姓之母,故特命臣到浙,即征聘令爱小姐为青宫娘娘。”
江章听完大惊道:“学生无子,只生此女。葑菲陋质,岂敢蒙圣心眷顾。况小女已经许聘,不日成婚,乞公公垂爱,上达鄙情,学生死不忘恩。”
姚太监听了大笑,说道:“老先生身为大臣,岂不知国典,圣旨安可违乎?况令爱小姐入宫,得恃太子,异日万岁晏驾,太子登基,则令爱为国母,老先生为国丈。此万载难逢,千秋奇遇,求之尚恐不能,谁敢抗违!若说是选择有人,苦苦推辞,难道其人又过于圣上太子么?若以聘定难移,恐伤于义,难道一个天子之尊,太子之贵,制礼之人反为草莽贫贱之礼所制么?老先生何不谅情度世,而轻出此言!若执此言,使朝廷闻之,是老先生不为贵戚贤臣,而反为逆命之乱臣了,学生深不取也。学生忝在爱下,故敢直言。然旨出圣恩,老先生愿与不愿,学生安敢过强,自入京复命矣。乞老先生将此成命,自行奏请定夺何如?”说完,起身径走。
江章听见他说出这些挟制之言来,已是着急,又说到逆命乱臣,一发惊惶,又叫他自回成命,又见姚太监不顾起身,江章只得连忙扯住,凄然说道:“圣旨岂敢抗违不从?学生也要与小女计较而行。乞老公公从容少待,感德不尽。”姚太监方笑说道:“老太师若是应允,真老太师之福也。”因而坐下。江章道:“学生进去,与小女商量,不得奉陪。”遂起身入内而来。
却说这一日,莫知府家人来报信之后,夫人小姐早已吃惊。不期隔不得一会,早又报说姚太监奉了圣旨,定名来选小姐。江夫人已惊得心碎,小姐也吓得魂飞。母女大哭。然心中还指望父亲,可以挽回。今见父亲接了圣旨,与姚太监相见,小姐忙叫彩云出来打听。彩云伏在厅壁后,细细窃听明白,遂一路哭着进来,见了夫人小姐,只是大哭,说不出话来。小姐忙问道:“老爷与姚太监是如何说了?”
彩云放声大哭道:“小姐,不好了!”遂说老爷如何回他,姚大监怎样发作,勒逼老爷应允。尚未说完,江章早也哭了进来,对小姐说道:“我生你一场,指望送终养老,谁知那天杀的,细细将孩儿容貌报知,今日姚大监口口声声只说皇命聘选入宫,叫我为父的不敢违逆。今生今世,永不能团圆矣!是我误你了!”说罢大哭起来。小姐听了这些光景,已知父亲不能挽回,只吓得三魂渺渺,七魄悠悠,一交跌倒,哭闷在地。正是:
未遂情人愿,先归地下魂。
江夫人忽见小姐哭闷在地,连忙搀扶,再三叫唤道:“孩儿快苏醒,快苏醒!”叫了半晌,小姐方转过气来,哭道:“生儿不孝,带累父母担忧。今孩儿上无兄姐,下无弟妹,虽不能以大孝事亲,亦可依依膝下,以奉父母之欢。不期奸人构祸,一旦飞灾,此去生死,固曰由天,而茕茕父母,所靠何人?双郎良配,今生已矣。到不如今日死在父母之前,也免得后来悲思念切!”江夫人大哭说道:“我们命薄,一个女孩儿,不能看他完全婚配。都是你父亲,今日也择婿,明日也选才郎,及至许了双星,却又叫他去求名。今日若在家中,使他配合,也没有这番事了。都是你父亲老不通情,误了你终身之事!”说罢大哭。
江章被夫人埋怨得没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