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争先相乱者,东南之乡绅豪右也。平日享朝廷高爵厚禄,今闻主上惨变,不用破产损躯以图振复。而且徙妻子于深谷,迁金玉于幽岩,使游食者祸乱,眼热者喜乱,无赖者鼓乱,纯良者畏乱,惶恐者避乱,莫此为甚也。”方御史道:“今人人皆思太平,不知太平何以再现?”贝玉道:“今日商盘再奠,汉鼎重新,必在大创一番。别忠逆,以励廉耻;一兵将,以肃军容;诛贪婪,以活民心;严稽查,以清课额;更鼓铸之令,以足金钱;通南北之境,以招豪杰;如此而贼不平,乱不弭者,吾不信也。”方御史听了此论,不胜大喜,两人即约同贺乡绅,誓死杀贼。贺胜道:“现今伪官俱有贼兵卫护,若欲探拿,必致变乱,害及百姓了。须用如何计策才好?”方御史低头一想道:“有计了,今月十八日,是五瘟天使生诞的日子,须教百姓们在城外扮演戏文,赛神祈福,那时少不得贼兵都要出城看戏,大事就矣。”贺胜道:“此计甚妙。”便叫人到城外,搭台演戏,那城上方有一班好事人,听得乡宦两个作主,正中他的心意。便去募缘,沿门科敛,每户看贫富出银,或五钱,或一两聚少成多,以供诸费。这几个做领袖,终日落得醉薰薰,便到城外拣个平坦去处,搭高台赛神演戏。但见:
台耸齐云,结五彩不尽之绚丽;人游素时,当三时禾苗之丰登。悲欢离合传奇新,南北东西来往众。儿童妇女,拍掌欢嬉;商贾农士,摩肩杂踏。五瘟使者扁颜笑,四境齐禳降福来。
方御史又教人在戏台上,两边搭起两个厂,唤一班女妓在东边厂里,歌舞奏乐;贺乡宦唤些妇女婢妾打扮似天仙,到西边厂里来看戏。真正是歌喉宛转,舞态离披,哄动了德州城内、城外的百姓,都拥来看戏,那贼兵果然也出城去了。忽城内一声炮响,把四门紧闭,贺乡宦与方御史、贝千户,同率领乡兵,赶到各衙门里,把伪官一齐绑起,到十字街前斩首,共一十个首级,都挂起城头。号令四门张挂告示,有人擒斩贼兵一名者,赏银一两。城外贼兵晓得有变,又见四下里张挂告示,各人逃走。到晚来开了四门,放百姓进城。这一片地方明明陷入贼人之手,今幸得有义的乡宦,杀贼复仇。有诗赞乡绅,诗曰:
宗周不竞堕王风,光辅惟君只尽忠。
伪命谕降期斩使,宏谋伐叛肯摧锋。
高名宜接谢枋得,大义齐应家铉翁。
运转大清天若启,仰瞻玉轸附扳龙。
又有诗一首赞贝千户,诗曰:
虎贲中郎并上卿,胸藏十万善谈兵。
庙资胜略因多算,坛拜三军众尽惊。
仗义自能诛暴寇,勤王又复保孤城。
知君浩气钟灵岳,奎耀薇垣应列星。
再说自成败走之后,有伪官赵天水走至芦沟桥,与钱彭成等议道:“前闻太子抢去,我等前计不行,随贼奔走无益,不如急早回南,再图后举。”钱彭成道:“恐他人不谅我辈心迹,从旁现成说话,以大义见责,则我辈冒不讳之名,而犯大恶之实。”赵天水道:“我辈岂乐于从贼,而甘受叛逆之名,奈贼巧于为饵,而我误入其中。即方孝儒垂衣涕泣,徒灭九族而已!何补于事,今之从旁哓舌,特未亲受其事耳!前闻正欲封太子,我辈是以忍耐屈膝,不意东宫消息并无下落,诚所谓画虎不成,更难开口,向人道也。”钱彭成道:“今燕京已属大清,山东官兵作乱,尔我皆白面书生,无兵无饷,济得甚事,不如杀身成仁,庶免后人议论。”赵天水道:“我岂不知忠孝之义,死节为高,偷生为耻,但以先帝死社稷,我辈前未能以身殉难而死,后来能执笏击贼死,既不死国矣,又不死于难,乃今徒死于道路乎?上无益于宗社,下无益于皇嗣,即向来立东宫之意,亦不能表白于当世,是始以一误,而终于再误也,断乎不可。”孙乐安道:“赵年兄高见极是,我辈既负济世之才,何乃徒守□□之信,而自委身于沟壑,莫若留此身,可以待大用,则管夷吾之功业,行将再见江左,不惟可以雪国之耻,抑且可以建毕世之功,即十七载在天之灵可以慰,亿万众勤王之气可畅也。那时谁得摇唇鼓舌,而议其后哉!”三人遂决意南归。是晚借宿邻村,忽见有人歌声。唱的是:
何须虑,不用焦,人世上愁多欢乐少。大丈夫当异域封侯,肯守着故国空老,辜负事旧从新一般道,人生几个忠和孝,真贻孝,一人贪爨,却做了万年遣诮。
三人听他唱完了,暗地里自相惭愧,不敢认真,只做不知,凭他耻笑。次日传闻德州擒斩伪官,不敢从大路走,却换了破衣,抄条小路而走。到三叉路口,不识路径,忽见一个樵夫,立于山脚之下。家人向樵夫问道:“大哥借问一声,要往山东,从那一条路去。”樵夫道:“千错万错,尔们起先走的路,差得多了,如今又要归到正经路上去,却也烦难。”众人道:“太差了。”樵夫道:“当初主意既错,失足至此,怨悔也无用。”众人道:“此言语跷蹊,只怕不是好人了。”樵夫道:“要我说好话,就奉承几句,何难。但道旁言语,不足取信于人,亦不能保尔们前程太平也。”以手指道:“可从那条小路,转山后就是路了。”众皆抬头看那路时,樵夫不见了,何故?赵彭成道:“此人非仙非俗,想是山野的隐君子,丈人沮溺之流欤?”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