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江西都是这文玉随行,真是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从来不敢违拗的。这姨太太见了桂姐,自然主仆情深,就是这包容帅也不免眷怀旧雨。有时这位桂姨太太就留在抚台衙门盘桓两三天,包容帅曾否同他重渎堕欢,那节府森严,侯门邃密,做书的却不敢托人打听。但是,这位藩台自从得他姨太太同抚台把这渊源叙过之后上去回事,包容帅没有不点头答应的,号论委缺委差,谭藩台说了从来不敢更改,就是包容帅要照应个把人,也得同这谭藩台好好的商量,有时谭藩台上去回的人,包容帅觉得不大妥当,推敲推敲,谭藩台就有不满之色,总要抚台答应了才算。本来用人是藩台的专责,这位包容帅倒也很尽那不肯侵官的道理。这谭方伯见这包容帅已在他如夫人股掌之中,就放开手段去做,真个同那《官场现形记》上所说的差的不多。
这位南昌府亨茂,他老太爷本是内务府总管,近来又升了理藩院尚书,那新建县华公滋大令名荫荣的也是一位督抚的少爷,皆是家资豪富,孝敬得这谭方伯心满意足。所以,上司属员都很脱略形迹。这天,叶公馆的客真不少,那王太史、章中翰、亨太尊、金太尊、华大令自然在坐,还有那位任天然,从万安县撤任回省,住在叶公馆一条街上也都请了。任天然因为这是旷古难逢的事体,也很愿意过来见识见识。此外的客也不胜枚举,无非是些阔官巨商。两点钟即已开戏,客人陆续到齐。
到了五点多钟,只见四个纱灯一班鼓乐,迎着一顶蓝呢四轿,玻璃窗都用红绸幔子遮着,进了大门就鞭炮不绝,一直抬到上房院子里歇下,一个丫头,一个老妈,在轿子里搀了一位当年的少爷,前天的戏子,今日的新娘艳香八姨太太出来,慢移莲步,轻踏花坛,进了堂屋。这位叶观察戴了红顶花翎,穿着蟒袍补褂,领着艳香敬了神,拜了祖宗,然后摆了两把椅子,叶观察靠着上首一把站着,下首一把是替他太太设的灵位,这艳香就端立红檀,裣衽下拜。叶观察立受了,然后艳香向着双铃叫了一声“姊姊”,拜了下去,双铃也回叫了一声“妹妹”并肩跪下回拜,一面请了抚台、藩台及各位人进来见礼。抚台、藩台本来都是欢喜艳香的,所以,都送了些添妆,不过是衣料、镜奁、脂粉、香水等类,还有一封重重的见面礼。叶勉湖连忙道谢,又叫艳香磕头谢了,大家见过,都退到厅上坐席看戏。
等到抚台、藩台落坐后,亨太尊又高兴,重新叫起局来,把这席酒闹到三更后才罢,有些生客都悄悄逃去,那全似庄、任天然皆在逃席之列。
席散之后,剩的都是几个常聚的熟人,吵着要闹新房。叶勉湖也欣然领道。这新房在七姨太太的里间,是七姨太太的意思,说这房间本来宽大,都有前后间在一边,住着诸事便当些。
大家进了新房一看,收拾的十分齐整,壁上挂着一副泥金对联,王梦笙走去看是章池客送的,写的一笔好王字,对句是:“鄂被新迎桃叶艳,寒簧应惹桂枝香。”连声赞道:“池客这副对子真好,浑融工切,尽题中妙,有弦外音。”章池客笑道:“也不见得。”王梦笙道:“我也做了一副,因为太着色相,且是四个字的不像新房对子,所以没送。”大家说请教请教,王梦笙道:“是,鱼熊兼美,龙凤同翔。”章池客道:“其实也很工切。”那叶勉湖、亨太尊于文墨上都不甚了了,也跟着谬赞两句。叶勉湖又叫老妈子搀着八姨太太,到各人面前敬了茶,大家又说还要闹闹老房,勉的不可得新忘故,撇的七姨太太寂寞了。一同走到外间,艳香也跟着出来,却同双铃坐在一张春凳上。王梦笙忽然站起来,走到这两位姨太太面前,深深一揖,这一雌一雄的姨太太都吓得站了起来,问道:“王大人甚么事体?”王梦笙道:“晓得两位姨太太音律都是高明的,小曲琵琶不敢亵渎,只求两位姨太太,一位吹,一位唱,替换着同唱一套昆曲,不知肯赏脸不肯?”说着又作了两个揖。这两位姨太太拗他不过,只得答应了,商量着同唱一套“折柳”。
先是双铃吹笛子,艳香唱了一枝“怕奏阳关曲”,回来艳香吹笛子,双铃唱了一枝“倒风心无阻”,又是双铃吹笛子,唱了一枝“慢点悬清目”,然后又是艳香吹笛子,双铃唱了一枝“和闷将闲度”。到底是双铃先进门,让他唱的生脚占点便宜。
真是歌声清脆,余音绕梁。大家见已过四鼓说未免耽误了新大好梦,赶紧走罢,大家一齐道谢上轿。这一夜,叶勉湖如何力搏玉兔,直捣黄龙,做书的生平未尝此味,无从摹拟。
到了三朝,叶勉湖又请了几个知己的吃酒,那王太史、章中翰、亨太尊、华大令都在坐,各人叫了相好的倌人,这些倌人都到上房里去请安,看见艳香个个心里带笑,看见双铃却羡他生成艳福,嫁得这么一位好大人,替他弄这么一个靓丽可人的深闺良伴。到了上席之后,玉仙嬲着亨大人到他家里请客,说:“同是一样的人,你看顺大人就替艳香吐了气,难道你就不能替我做点面子?”亨淡如也就答应邀了同席的几位,明天到玉仙那里吃酒,大家也都允了。次日傍晚,南昌府亨太尊先已穿了便服,坐了轿子、却没有用执事,只带了四个亲兵,一把红伞,两匹跟马,到那玉仙的香巢下轿进去。龟奴鸨妇接着都请了府大人的安,引着进了玉仙房里,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