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阵,在枕上千央万恳,小双子满足了才算数。
第二天,小双子母女两个前去拜寿,郝氏因为家里没人先回去,小双子留在里头吃饭,起空的时候,小双子就同太太说起,太太道:“我家里却是开的周恒顺花布庄,但是,有什么姓柏的亲戚呢?我可记不清楚,好在他在公馆里,老爷又不在家,回来叫他进来见见再说罢。”小双子到了下午,也就回去。
走到门房门口同柏义说过:“我同太太说道,太太说不大记得清,回来叫你见见呢,你可看清楚了,不要冒认,带起我挨骂。”
柏义连连答应。到了傍晚,太太想起小双子的话来,本来自己娘家久已不通音信,要是亲戚也可问问,不是亲戚也不要紧。
就叫老妈子叫了进来,柏义请了个安,周氏太太望他细细的看了一看,说道:“阿呀,原来是你?”那两眶珠泪竟不觉盈盈欲坠。你道这柏义是谁?原来就是河南知府贾端甫太首嫡亲夫人周似珍太太破题儿头一次的情夫白小官,名叫白骈仪的。他只从同周氏太太有了肚子事体,发觉之后被周敬修撵了出来,他就跑到南京找他的娘舅,他娘舅是在江宁补衙门里当跟班的,就把他荐在一个候补佐亲老爷身边。这位佐亲老爷未带家眷,看见白小官洁白如玉就叫他在床上服侍服侍。他本是个乌道已开的人,轻车熟路不甚推辞。后来,这位佐老爷在南京登科。几时没有什么意思,他有位亲戚放了兖沂曹济道,就到山东去投奔,在江工上当当差使。家眷到省,哪晓得这白小官又同这位老爷的一个未出阁的妹子搭上,被这位老爷撞见送到衙里打了二百板子,返解回籍。走到路上,让那解差得了点便宜,把他放了。这种不要紧的人犯谁去追究呢。又去跟了一位盐大使,这位盐大使的老翁做过河工厅官,丢下来的家资很厚,这盐大使是庶出的,他的生母老太太本来也是个河工汛弁的媳妇,因为厅官老爷常识,就赶紧敬献上去,等到这厅官故后,这老太太却有武则天之风,家资皆被其掌握,几个儿子何敢违抑。看见这白小官,比那貌似莲花的六郎还要爱些,日日叫他进去伺候。这位老太太也有六十左右的人,老阴少阳最为伤人,几个月之后,白小官竟觉得玉容憔悴,这差使有些承应不起,只好逃了出来。又到一个门上那里当三小子,这门上的主人放了河南南汝光道,跟着过来,却又被那门上的小婆子看中了,被这门上得知,又把他撵掉。他又跟了一个老爷在学务处当差,他却巴结了魏太史的侄少爷,听见贾提调得了光州的美缺,晓得贾提调与魏太史至交,就求了侄少爷的少奶奶同魏太史说,把他荐到贾端甫这边。今天同这周氏太太见了面,周氏太太回念旧情,真有个千载重逢之感。当时,因为儿女皆在面前,只得忍着泪问了两句门面话,说是娘家远房表弟。却到临退出来的时候,送到堂屋门口,只低低的说了句“回头你再进来谈谈”。白骈仪是走惯了这条路的人,自然领会得这太太的意思。
到了二更将尽的时分,悄悄的溜到这太太房里,周氏太太一见大喜,叫他坐着,白骈仪道:“太太如今是做了贵人了,真好福气。”周氏太太叹了一口气道:“唉,什么做了贵人,倒是做了罪人了。自从嫁了他,他做秀才的时候,我在娘家住着倒还舒舒服服的,不过心里有点想你。及至他中了进士做了官,就摆出这做官的架子,上房里连个雄苍蝇都找不出来,我跟着他走上海,过天津,到京城,来河南,经了多少名胜的地方,就是穷人家的妇女,也还能去看看戏逛逛花园,开开眼界,可怜我是上了轿子,车子就把帘子关的紧紧的,连轿子旁边的玻璃窗纱环都替你把幔子钉严了,叫你一点也看不见。到了客店,上了轮船,只要进了那间房,除掉临走不要想出那房门一步儿,至于在公馆衙门里,就只张全的老婆女儿两个,还让他进来走走,此外是一个人影儿也不要想看见。你想,这么终日囚着,不同个罪人差不多么?不过没有上手铐脚镣就是了。说起来他是个道学,其实到了房里关了房门,叫你做的那些事体,真是娼妓所做不到的。我是你身上的人,也没有什么怕你笑话,叫我要不答应他,又是要终身靠他吃饭的,要是心里情愿的呢,这本是男女互相寻乐的事体,就随便叫我怎么样也不要紧。你想他这种样子弄人叫人家怎么愿意?比陪着强盗还要难受些。
可怜我这些说不出的苦,叫我同哪个说呢?说着就呜呜咽咽的哭起来。白骈仪连忙走到身边拿手帕子替他揩着,一面劝他。
周氏太太就倚在白骈仪的怀里说道:“我今天见了你,可真像见了我的亲丈夫,那时要依我嫁了你,就是光景寒俭点,倒也一生受用,哪里会受这种罪。总怪我侈娘嫌你家道低微,要嫁什么读书做官的呢,弄的今儿同卖了女儿一样,卖了女儿还要得点身价,可怜他其实还赔了多少钱。这做官的女婿,也没一点儿好处到他两人身上,如今已有好几年不通信音,连死活都没有处打听。我今儿难得与你重会,你可不要嫌我老,我可要同你好好的聚会几时。我也明晓得那个人不久回来,我们也就不能常会的。但是,俗语说的‘郭雀儿登基,快活一天是一天’。我暂时这条命送在他手上,将来有好机会,我们再想法子罢。”这白骈仪又温温纯纯贴贴的抚慰了一番,自然是互解罗襦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