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
你说那老者是谁?就是方古庵。他是山东代巡,所以装做卜士在此私行。见了闻生,暗想道:“好个少年!却又举止文雅。”听说是新太爷侄儿,便想道:“胡敬庵尚未到任,怎么就叫侄子住在外面?分明招揽事,让我慢慢问他。”就坐在院子里。
过了一会,只见闻生下来,方公便道:“胡兄请坐!旅中无事,闲谈一谈何如?”闻生欣然坐下,就问道:“先生尊姓?贵乡何处?”方公道:“学生姓阮,贱号通源,少年读书,近来卖卜。”闻生道:“观先生道貌,定是伊尹、君平之流。学生有几椿疑事。要求一决。”方公道:“晚了,明日虔诚为卜,固彼此论此处理。”方公见闻生言词清爽,议论生风,心下有几分称异。闻生见方公精于《易》理,亦十分敬服。
正论到得意处,燕喜又来请闻生吃晚饭,闻生便道:“寓中便酒,不知可借此屈先生一谈否?”方公也欣然道:“只是有扰不当。”便同上楼来。见闻生案头清楚,桌上摆着几册诗集,便问道:“兄还是在痒,还是在监?”闻生道:“敝痒吴县。”方公道:“闻得令叔是金陵〔人〕,兄为何进在姑苏?”闻生不好说出真情,便推词道:“学生不与家叔同居,寄籍吴门。”
二人相对饮酒,方公心下想道:“此生相貌言词都十分好了,但未知其实学如何?自己装做卜士,又不好要他诗文看。”信手翻他的书籍,只见一部诗稿,拿起来一看,见是古吴闻友相如著。方公因有宿气,便问道:“这是贵相公么?”闻生道:“正是敝友之作。”方公道:“此生之才何如?”闻生道:“虽不可竟言才子,然求之当世,亦不可多得。先生试看一二,以为何如?”方公展开看了几首,不觉赞道:“果然做得好,大有王、孟风味!但是文人因虽要才,毕竟以行为主,若有才无行,也就不足称了。”闻生道:“有才无行乃文人通病,独敝友不然。只是为人磊落不羁,所以往往不容于世俗。”方公笑了一笑道:“前日途中有几首拙作,只恐献丑。”便拿出一本旅草来,展开一看,其中也有文,也有诗,都是登临吊古之作。方公看得半顷,便连声称妙说:“兄的大作更胜闻生数倍!”闻生笑道:“不及敝友多矣,不过旅中乱道。”说话之间,酒已吃了三、四斤。闻生还要拿酒,方公道:“酒已多了,不吃罢。”就立起身道:“多扰!尊作借去一看,明日奉还。”闻生道:“下里巴人,恐见笑大方。”方公道:“岂敢。”二人就拱手而别。
方公回到房中,心下想道:“此生举止儒雅,甚是可人。”就把他的旅草灯下细细观看。看了一遍,便击节叹赏道:“奇才,奇才!”直看至二鼓,心下十分爱慕道:“真是奇士,吾目中仅见此一人,但不知曾娶否?若是未娶,我将芳芸招他为婿。且等他明日教我起课时,我再细细问他。”
到了次日,闻生起来,问到方公房中。二人相见坐下,方公道:“昨晚细读佳章,如睹夜光。学生虽不知其中深意,但竟不忍释手。昔白乐天之作,必使老妪尽醉,正先生今日之谓也。”闻生道:“俚鄙之语,过蒙先生赏鉴,殊为惭愧。”因说道:“有几件事要求先生一决。”方公就焚起香来,闻生暗暗祷祝,只见头一卦是“水火未济”,第二卦是“火地晋”,第三卦是“风火家人”。方公问道:“第一卦是何事?”闻生道:“问一个舍亲几时到。”方公心里暗想:“断是问胡敬庵了。”就问道:“这个令亲可是贵人?”闻生道:“是。”方公就断道:“未济终须济,贵人临月辰。五日内准到。第二卦是何事?”闻生道:“功名。”方公道:“文书发动。该去纳监,官鬼持世,又是金官,秋天正旺。今年秋天,断然高发。第三卦是何事?”闻生道:“婚姻事。”方公便道:“兄还未娶么?”闻生道:“正是。”方公暗想道:“如此佳婿,岂可当面错过!我不如借课与他订了。”便道:“这一课有些奇怪。依课断来,兄该有个奇遇,是个绝世佳人。”闻生道:“果然有一位绝世佳人,但不知缘法何如?”方公道:“可有人家么?”闻生道:“我意中虽有一家,但未知他家肯否。”方公道:“据这个课该他来寻你,不是你去寻他。目下六、七月间,就该有一信,是一位绝世佳人,万万不可错过。”闻生问道:“该在哪一方?”方公向指头上一抡,说道:“该在东南,却在此处有信,又是一个贵官。但在六月间有人来求,就应他便了。”闻生似信不信的收了课帖,意思要送他课金,又不好出手。方公窥知其意,笑道:“学生祖居乐中,一向浪游京师,偶慕泰岱之胜,所以到此。遇兄逆旅知己,幸勿以卜士相待;或见惠数见,次为后日相见之期,则不啻百两之赐矣。”闻生欣然,就叫燕喜拿一把扇来,对方公当面题道:
落魄青齐道,逢君话所思。
屈生原有怨,詹尹岂无知。
风雅称诗伯,文章更我诗。
天涯回首处,春草当相期。
上面写道:“奉赠通源先生,古吴胡朋拜草。”方公见他一挥而就,笔不加点,心下愈加爱慕,连声赞道:“如此佳句,又如此敏捷,虽子建七步,不能过也。春草之间,学生自有贱冗,兄又是看花上苑之时,明年七、八月间,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