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道:“老爷请相公。”二人就站起来道:“小弟且别,见过赵太尊再来奉复。”闻生走到里面,只见闻公夫妇各有愠色,对闻生道:“案已发了,你竟在五等!前日文字里面,必有差讹。”闻生道:“文虽不好,若论差讹,其实没有。”闻公不语。夫人便道:“你父亲说你平日三朋四友,吃酒做诗,时文必竟荒疏,所以如此。如今富、杜二生都是一等,你同社的个个都有科举,唯你如此,岂不被人耻笑!你爹爹又不做官,单望着你。”说到此处,不觉流泪。闻生哀不自胜,大哭起来,闻公也流泪道:“如今也罢了。但自今以后,须低头读书,再不可象前日。”闻生哭了一场,闻公道:“你须自宽怀,不消过悲,且将息身子。”
闻生是个有志气的,只抱恨不已,道:“我平日心高气傲,今日考坏了,教我如何见人?况且父母如何望我,我今日又不得进场。”只是左思右想,忽然想道:“前日舅舅有书来,他升了济南知府,就要到任,要请我去一会。我因有事,不曾去得。如今不如去见见母舅,问他借几百两银子进京纳监。舅舅至亲骨肉,料不笑我。”又想道:“我对父母说了,决不放我去,不如不说而行。这里到济南不过四、五日,到了那里,再写书回来不迟。”算计已定,叫起燕喜来,对他说了。急急忙忙收拾些书籍衣服,带了几两盘缠,等不得天明,竟同燕喜出门。
次日早起,管门的起来,见大门升了,又见园门已开,心里有些疑惑。走到书房一看,只见房门锁着,燕喜与相公都不见了。慌忙报与闻公,闻公道:“他小小年纪到哪里去?不过在别人家纳闷。”差人到相与人家去问,都说没有,闻公才有些着急,差人四下追寻。正是:
游子轻离别,父母□□□。
思儿肠欲断,何日赋归程。
毕竟不知闻生此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回 为守风江中遇美 因步月邗上被偷
诗曰:
世事从来未可凭,寄缘作合一迴文。
人间未许言红定,天上应先系赤绳。
侍女偏能生慧侠,征人何幸得殷勤。
至今犹忆相逢处,江岸芦花月正明。
话说闻生同燕喜出了城,到了码头上,叫了一只船,竟往南京来。
行了几日,到了昌城地方。闻生立在自己船头上观看,只见前头一只小船,扯着满篷,顺流而下,正在船边擦过。那只船上有一人伸出头来,把闻生一看。原来这人正是闻生母舅的老家人胡忠,见了闻生便道:“大相公那里去?”闻生道:“我到南京去。”胡忠道:“老爷正差我到姑老爷那里去。”闻生便问道:“你老爷几时起身?”胡忠道:“老爷就起身了。”说话之间,两船去了一箭,听得含糊了些,闻生少听了一个“就”字,疑心母舅已起身了,便问道:“几时起身的?”胡忠只道问他起身日子,便答道:“前日起身的。”再要问时,船已去得远了,闻生想道:“舅舅既已起身,我又到南京何用?又不好回去。”心中好生烦恼,又想道:“他前日起身,只去得两日,少不得到扬州耽搁;他大船,又行得慢,我不如赶到扬州,到他船上。我原要进京,山东是进京顺路,止同他到了任上,再作道理。”算计已定,就对船家说了,加了他银子,竟往扬州而来。
出得镇江,好一派江景,但见:
万顷银涛,千层碧浪。金焦对立,江心涌出青山;小镇差参,水面远浮素壁。萧萧芦荻,洲前隐只渔船;漠漠黄沙,岸际排许多鹤阵。万里孤帆天际下,一轮红日海中来。
闻生看了江景,不觉感伤。次日开船,正行之间,船家道:“不好了,有飓风来了!我们收拾住船。”刚收入港来,果然狂风大作,白浪滔天。只见一只大船,也收入港来。闻生举目观看,但见那只船上,纱窗内有个女子,眉目之间,生得十分标致,身上穿一领秋葵色夹袄,一件玄色背心,一只手托在香腮,斜靠在栏干上,看似真如琼台仙子。闻生见了,不觉目荡心摇,暗暗道:“好标致女子!目所未见。”遂定睛观看。那女子因痴痴看水,忽然抬起头来,看见闻生,连忙把身子闪了进去。又伸出头来一看,若象有个惊异的光景,便隐在纱窗里,也一眼看着闻生。正看之际,又有一个披发丫环出来,一看就进去了。
闻生呆呆看了半日,不见出来,心中想道:“那女子看见了我,若有惊异之状;后来身子虽然退了进去,却把我仔细观看,顾盼之间,似乎有情。但未知谁家女子,让我问他船上人便知道了。”就跳上岸来,见船头上立着许多家人,上面贴着察院封条,不好问得。立了一会,只一个老家人走上岸来,闻生向他拱了拱手道:“借问船上是那一位老爷?到何处去的?”那人答道:“我们是嘉兴方老爷的船,回家去的。”原来方公到了京师,就了山东巡按,因不便带家眷,故此打发夫人、小姐回去。也避飓风,收入港来。小姐因江中无人,靠着窗子看水,抬头见了闻生,心里惊疑道:“这好象苏州闻生。”故此在纱窗内细看。正看之时,那柳丝出来,就进去了。
闻生听了家人的话,回到船中,心下想道:“原来就是老方的船,这一定是他女儿了,如此美丽,又会吟诗作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