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说罢,便对伯廉道:“伯翁,你说我误事不误事,如今不是因祸得福吗?”那慕蠡得意的神情,这时也就难描画了。当下不但钱伯廉心头一块石落了下去,即如张老四、胡少英、周仲和等,都喜得眉开眼笑,大家交口问道:“你这话是真的吗?”慕蠡道:“千真万真,发财的事,造得来假话么?”伯廉道:“我只不信,中国也有这种阔人。”慕蠡笑道:“你也太小看了中国人了!只要有饯,那一个不会做豪举的事。譬如有了这么大的资本,怕不合外国的商家争他一争么?”老四道:“正是。我们谈了半天,还不吃菜么?我肚里怪饿的很。”仲和道:“我们来的时候也长久了。”掏出表来看时,已是九点钟,便问堂倌请客怎样了,堂倌回说欧老爷不在栈里,邝老爷说谢谢,有事不来了。老四道:“我明天去拜他。”
当下吃菜喝酒。伯廉分外有兴头,玫瑰酒接连呷了两壶,这是从来未有的事。仲和道:“慕翁说的这位豪商,姓甚名谁?我们都很仰慕他,好去会他一会么?”慕蠡道:“那有什么不可,他姓李名言,表字伯正,本是盐商起家,如今发了洋财。他的产业,也没有数,有人说他该到几千万银子哩。他黑苍苍的脸儿,比我还胖些,谦和得极。会会他谈谈,也好长些见识。明天我们约会着同去便了。”仲和大喜。伯廉呆呆的想了一会,起身拉仲和到炕上私下嘱托道:“刚才慕翁说的这李豪商,要请朋友替他收茧子,料想不过一二十天的事。我们栈里,好在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我可否告个假,去帮他的忙,求慕翁保举保举,这事就成了。四先生那里,还求你合他说通,这机会不好错过。况且我在里面,我们茧子上头,也有些好处。”仲和道:“你话虽不错,但是你才到四先生那里,就要走开,似乎有些不便。我先替你探探四先生的口气看,只说是我的主意便了。”伯廉道:“这却不妥,要是事情不成,反倒着了痕迹。不如先合慕蠡说通,再告知四先生。”仲和点头道:“明儿再讲。”伯廉道:“拜托,拜托!我明儿且不去会姓李的,事情说成了,千万就给我个信儿!”仲和道:“那个自然,你请放心便了。”伯廉唯唯答应,重复入席,大家吃到十点多钟才散。仲和约伯廉去碰和,伯廉只得应酬。
次日下午,仲和有便条来说:“李某人已答应,请阁下去替收茧子。四先生处亦已说明,明早九下钟,在汇芳会齐,同去见李某人便了。”伯廉甚喜。当晚就踱到王宝仙家摆酒,请仲和、慕蠡、少英这一干人,却没请张四先生。慕蠡十分得意,叫了四个局,都是时髦倌人。原来慕蠡新做一个倌人,叫做吴玉仙,很花了两文,被他原做的史湘云晓得了,可巧二人同时并到。那史湘云夹七夹八,发了好些话。玉仙本来忠厚,只得让她去说。慕蠡却怪可怜她的,一时气不过,就叫翻台到吴玉仙家,倒去叫史湘云的局。史湘云不到,慕蠡赌气,把他的局帐,当夜开销。史湘云的姨娘,赶来再三的陪罪,说了许多软话。慕蠡不免牵惹旧情,便问她湘云不来的缘故,娘姨道:“倪先生吃醉仔酒,困倒勒哚床上,动也动弗来。俚说:‘范大少叫格局末,勿到也勿碍格。’大少要会俚末,吃完仔酒,同倪一淘去未哉。”慕蠡要待发作,只是看她这种软绵绵的样子,心肠也软了,当下并无他话,娘姨自在身后守候不提。吴玉仙听得慕蠡要去,不免拿出许多本事缠住慕蠡,只叫他不能脱身,直到四下多钟,方才局散。那娘姨看看风头不对,只得自去。这夜慕蠡是仍在吴玉仙家的了。仲和、伯廉各自回家。
次早,伯廉有事在身,那里睡得着,七下多钟,便已起身。栈司进来扫地,觉得这位钱先生来得奇怪,本来是十下多钟才起来呢,为什么今天这般起得早?却不敢问。伯廉叫他倒脸水,拿稀饭。他才说道:“稀饭是还没煮哩,钱先生今天起得太早了,还没打过八下钟哩。”伯廉道:“我今天却是睡不着,你去替我叫一客汤包来吃吧。”不一会,脸水舀来,汤包也送到了。伯廉吃了汤包,过了早瘾,雇一部东洋车,到得汇芳,不见仲和,看见钟上已是九点钟,心里着急,恐怕仲和已经来过。再看堂倌忙忙碌碌,才在那里生茶炉,方觉得时候还早,作兴仲和还没起来,且自坐下等候。等到许久,还不见来;再看钟上已是十点多了,本来瘾没过足,不免打个呵欠,清鼻涕直淌下来。回头见烟铺倒还干净,况且正对着楼梯,上下的人,是望得见的,便拣一个铺躺下。堂倌送上一匣烟,伯廉呼上两口,方才有点精神。又觉得肚里饿了,叫了一客常州馒头吃了。正在擦嘴,见周仲和穿了一件纺绸长衫,夹纱马褂,戴着金丝边眼镜,踱上楼来,四面一张。伯廉早望见了,起身招呼。仲和脱去马褂,躺下说道:“昨儿被范慕蠡一场花酒,累得我乏极了。今天又合你约着,没法儿的起了个早,实在困倦得极。”说罢,掏出表来看时,已经十二点钟了。伯廉深深致谢,极道不安。仲和道:“我们合亲兄弟一般,用不着说这些客气话,正经抽完烟,去会那姓李的吧。你的事是十成稳当的了。我不喜别的,只喜我们那茧子有了销路,大约每人一二千银子好赚哩!”伯廉甚是得意,赶即抽了两口烟,剩下一个大泡子,把来藏在银匣子里,惠过烟帐,同出店门,雇车到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