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只船上,有三个主儿,一个叫神仙官,一个叫老虎官,一个叫狗官。脚踏在平基上的,是个水手。其时适值神仙官同狗官在船头上立着,看见海中有人,神仙官道:“这边有个人落在水里,我们且抛一锚,带住了船,缓缓的将船撑拢去,把那个落水的人救了起来何如?”狗官道:“我们且把自己的舵擎正,我是随他风浪起,只是不开船。他人落水与我什么相干,要我们着急?”两个在船头上登时相骂起来。那老虎官听见,慌忙走来,说道:“船通个水,人通个理。你们不要船横芦飞嚣。自古道:『宰相肚里好撑船』,我们是一条跳板上人,有甚事情,须要大家耐些,到底为着什么?”神仙官把手指了水中的时伯济,说:“道我意中要想救这个人,对他说了,他必不肯,怎么夹篙撑倒,同我相骂起来.”老虎官面上带着笑,向狗官道:“据你的意想,难道看他落水,让他死了不成?”
狗官道:“然也.”木头雕老虎官道:“『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那个人虽然与我们没有碰过船头,但东海船头也有相碰的日子。我们救了他,他日后自然也晓得知恩报恩,如何不要去救他?”神仙官道:“既然如此,快把船撑拢去救他.”老虎官道:“你不要慌,船到桥,直苗苗,我自有个道理.”那个狗官终是在旁边打退船头鼓,说道:“我看起来,只怕两边是撑不拢的.”老虎官道:“你摇了半日的船,缆多没有解。我这等对你说,你还是不听.”
那时三人不拘两,神仙官同狗官走至船稍上,倒去说闲话去了。老虎官只得自己动手把船横撑,欲来捞救时伯济。无奈撞着了退船头鬼,在船底下挡住去路,再撑也撑不动。霎时间,风波骤起,他们自看风使船的,一得着了风,便扯足了满篷,一帆风竟往那一边去了。此时时伯济仍无人救,只管在海面上自来自去,飘飘荡荡,不知氽了多少路,遥望见青河边一带树林,黑沉沉一簇人家。正看间,身子不觉已近海滩。海滩上的树木,原来却是冬青树。人家尚远,不甚分明,隐隐似有个城池在内,时伯济爬上海滩,脚底下踏着一件东西,阔有三尺三,长有四尺四,不是什么海宝贝,其实是一块瓦片。那里晓得这块瓦片硬又硬,滑又滑,才踏上去,底下一挫,那里还立得定脚头。两脚却在滩上,身子又跌落在水里了。正是:屋漏更遭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那时时伯济弄得上不上,下不下,欲向上面行去,又自己不能为力,两只手那里撑得起。若往下流去,却是顺势。他意中一心向上,只得勉力撑住,然终是力怯,身在海内,脚在滩上,更比在海中飘荡的时节越觉闷些。身子动也不能动一动,说话也说不出半句,即使说得出话,那个有人听见。不意树林中忽有个人走出来,看见他跌了下去,慌忙上前,立在海滩,把他两脚儿撮起,一撮竟撮至岸上来了。便问那人姓名居处。
那人道:“小子并无姓名,那有家乡。我是燧人氏的苗裔,人都唤我燧人,道号子虚散人。欲往海边寻访高人,在此经过,救了君家,算是有缘.”伯济道:“承蒙散人搭救,再造之恩,何以为报?”燧人道:“我辈救人,岂肯望报?”燧人也问时伯济的姓名踪迹。伯济备细说了一遍。燧人道:“原来是个读书人。可敬,可敬。如何遭此挫跌?然目下的秀才,如君家者,正是不少。你既遭了此一文之衅,你如今还去想他不想他?”
伯济道:“这个身外之物,我去想他怎的.”隧人道:“你既不想他,你今意欲何往?”伯济道:“我自落水而来此地,乃天之所命,我有何往,只得听天而已.”燧人道:“所言诚是。
但此间前不把村,后不着店,就使你往那一簇人家,走进这城里去,也是人生路不熟,如何是好?”伯济道:“这一簇人家是什么地方?”燧人道:“是小人国.”伯济道:“这座城叫什么城?”燧人道:“这城叫做没逃城。此城筑得甚是坚固,四面若关了城门,就是神仙也飞不出去,凡人那里逃得出,所以叫做没逃城。国中居民甚广,城内有个人,自小做卖柴主人的,国中顺口儿都叫他柴主。柴主之名,遍满天下,真个是若要发迹,混名先出。自从出了柴主之名,就得了一个也是什么金银钱,家中甚是富足,如今竟有敌国之富。闻得他敬重斯文,你如今无所依归,倒不如我指引你去,到了他家,自然必有好处。他家住在城中独家村上,国中人人晓得。切记,切记。后会有期,我是去了.”言讫,忽然不见。时伯济此时无可如何,只得向那一簇人家走去。看看进了城门,有那城内的地形,比别处地方低些。缓步行来,有意无意间,打听这个独家村上的柴主。正是: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
不知独家村上这个柴主姓甚名谁,且听下文分解。
第三回 时规被小人作贱 钱愚受一文牵制
《西江月》:
得利何妨违理,多财尽管无才。纷纷尘事实奇哉,只怕天公尚睡。
休虑人粗貌俗,当愁运蹇时乖。一生虽然知安排,须晓炎凉世态。
却说小人国内独家村上这个柴主,你道是谁?不是别个,他姓钱名愚,号叫士命。他父母是没有的,弟兄也是没有的,只有一个妻房习氏,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