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去。李山农还不知觉,饮罢之后,意欲回去凤蝉的房子里打睡,鸨母哪里肯依。李山农好不动怒,忙问什么缘故,才知周庸佑已说妥身价,明天与他们脱籍了。李山农心上又气又恼,即向鸨母发作道:“如何这事还不对我说?难道李某就没有三五千银子,和凤婵脱籍不成?我实在说,自山东回来,不及两月,已携妓三名。就是佛山莲花地敞府太史第里,兄兄弟弟,老老幼幼,已携带妓女不下二十名了,哪有那姓周的来?”说了左思右想,要待把这几名妓女争口。叵耐周庸佑在关里的进款,自鸦片归洋关料理以来,年中不下二三十万。且从前积蓄,已有如许家当,讲起钱财两字,料然不能和他争气,惟有忍耐忍耐。没精打采的回转来,已有四更天气,心上想了又想,真是睡不着。
到了越日,着人打听,已知周庸佑把银子交妥,把那三名妓女,不动声色的带回增沙别宅,那别宅就是安顿挡班子春桂的住处。这会子,比不得从前在香港携带桂妹的喧闹,因恐马氏知道了,又要生出事来,因此秘密风声,不敢教人知觉。惟是李山农听得,心里愤火中烧,正要寻个计儿,待周庸佑识得自己的手段,好泄这口气。猛然想起现任的张总督,屡想查察海关库里的积弊。现时总督的幕府,一位姓徐的老夫子唤做赓扬,也曾任过南海知县,他敲诈富户的手段好生利害,年前查抄那沈韶笙的一宗案件,就是个榜样。况自己与那徐赓扬是个知己,不如与他商酌商酌,以泄此恨,岂不甚妙?想罢,觉得有理,忙即乘了轿子,望徐赓扬的公馆而来。
当下两人相见,寒暄数语,循例说几句办矿的公事,就说到周庸佑身上。先隐过争妓的情节不提,假说现在饷项支绌,须要寻些财路﹔又说称周庸佑怎么豪富,关里怎么弊端,说得落花流水。徐赓扬道:“这事即张帅早有此意,奈未拿着他的痛脚儿﹔且关里的情形,还不甚熟悉。若要全盘翻起,恐碍着历任海关的面上,觉得不好看,是以未敢遽行发作。老哥此论,正中下怀,待有机会,就从这里下手便是。”李山农听了,忙称谢而出。心里又暗恨冯少伍请周庸佑赴席,致失自己的体面,口虽不言,只面色常有些不妥。冯少伍早已看得,即来对周庸佑说个备细。周庸佑道:“足下好多心,难道除了李山农,足下就没有吹饭的所在不成?现在小弟事务纷纷,正要寻个帮手,请足下就来合下,帮着小弟打点各事,未审尊意若何?”冯少伍听得,不胜之喜。自此就进周府里打点事务,外面家事,自由骆子棠料理,余外紧要事情,例由冯少伍经手。有事则作为纪纲,没事时便如清客一般,不是到谈瀛社谈天,就是在厅子里言今说古。
那冯少伍本是个机警不过的人,因见马氏有这般权势,连周赓佑倒要看他脸面,因此上在周庸佑面前,自一力趋承﹔在马氏面前,又有一番承顺,马氏自然是欢喜他的了。只是马氏身子,平素是最孱弱的,差不多十天之内,倒有八九天身子不大舒畅,稍吃些腻滞,就乘机发起病来。偏又不能节戒饮食,最爱吃的是金华腿,常说道,每膳不设金华腿,就不能下箸。故早晚二膳,必设金华腿两大碟子,一碟子是家内各人吃的,一碟子就独自受用,无论吃多吃少,这两大碟子金华腿是断不能缺的,若有残余,便给下人吃去。故周宅每月食品,单是金华腿一项,准要三百银子有余。
周庸佑见马氏身子羸弱,又不能戒节口腹,故常以为虑。冯少伍道:“马太太身子不好,性又好怒,最要敛些肝火,莫如吸食洋膏子,较足养神益寿。像老哥富厚的人家,就月中多花一二百银子,也没紧要。但得太太平安,就是好了。”周庸佑听得,觉得此话有理,因自己自吸食洋膏以来,也减了许多微病,便劝马氏吸食洋膏。那马氏是个好舒展闹款子、不顾钱财的人物,听了自没有不从,即着人购置烟具。冯少伍就竭力找寻,好容易找得一副奇巧的,这烟盘子是酸枝地密镶最美的螺甸,光彩射人,盘子四角,都用金镶就。大盘里一个小盘子,却用纹银雕成细致花草,内铺一幅宫笔春意图,上用水晶罩住。这灯子是原身玻璃烧出无数花卉,灯胆另又一幅五色八仙图,好生精致。随购了三对洋烟管,一对是原枝橘红,外抹福州漆﹔一对是金身五彩玉石制成﹔一对是崖州竹外镶玳瑁。这三对洋烟管,都是金堂口,头尾金因,管夹象牙。其余香娘、青草、谭元记等有名的烟斗,约共七八对。至于烟盘上贵重的玩器,也不能胜数。单是这一副烟具,统通费三千银子有余。
马氏自从吸食洋膏之后,精神好像好些,也不像从前许多毛病,只是身体越加消瘦了。那周庸佑除日间出谈瀛社闲逛,和朋友玩赌具,或是花天酒地之外,每天到增沙别宅一次,到素波巷香屏的别宅一次,或十天八天,到关里一次不等。所有余日,不是和清客谈天,就是和马氏对着弄洋膏子。人生快乐,也算独一无二的了。
不想安乐之中,常伏有惊心之事。那一日,正在厅子里打座,只见冯少伍自门外回来,脚步来得甚速,面色也不同。踏到厅子上,向周庸佑附耳说了几句话,周庸佑登时脸上带些青黄,忙屏退左右,问冯少伍道:“这话是从哪里听得来的?”冯少伍道:“小弟今天有事,因进督衙里寻那文案老夫子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