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是周少西招待。只是用过膳,马氏正赶紧抽洋膏子,招待堂客的事,虽然不可怠慢,只抽洋膏是最要紧,因此实费踌躇。欲使二房伍姨太代劳,又因他只是个侍妾,似乎对着那些太太奶奶们不甚敬意。没奈何,只得令周十二宅的大娘子招待各家奶奶们,仍令二房招待各家侍妾。
各进座位后,马氏就在戏台对面的烟炕上,一头抽洋膏,一头听戏。那时唱的是杏花村班,小旦法倌唱那碧桃锦帕一出。马氏听得出神,梳佣六姐正和马氏打洋膏,凑巧丫环巧桃在炕边伺候着,转身时,把六姐臂膊一撞,六姐不觉失手,把洋烟管上的烟斗打掉了,将一个八宝单花精致人物的烟灯,打个粉碎。马氏看得,登时柳眉倒竖,向巧桃骂一声“臭丫头”,拿起烟管,正要望巧桃的顶门打下来。巧桃急的脆地,夫人前夫人后的讨饶,马氏怒犹未息。二房见了,就上前劝道:“小丫环小小年纪,懂得什么?也又不是有意的,就饶他罢。”马氏反向二房骂道:“你仗着有了儿子,瞧我不在眼内,就是一干下人,也不容我管束管束。怪得那些下人,恃着有包庇,把我一言两语,都落不到耳朵里!”且说且骂,两脸上好像黑煞神一般,骂得二房一句话不敢说。不想马氏这时怒火归心,登时腹痛起来,头晕眼花,几乎倒在地上,左右的急扶他回房子里。在座的倒觉不好意思,略略劝了几句,也纷纷托故辞去了。
是时因马氏起了事,府里上下人等,都不暇听戏。冯少伍就令骆子棠管待未去的宾客,即出来着人唤大夫瞧脉去了。好半天,才得一个医生来,把完左手,又把右手,总说不出什么病症,但说了几句没相干,胡混开了一张方子而去。毕竟是二房姨太乖觉,猛然想起马氏已有了八九个月的身孕,料然是作动分娩,且二房又颇识大体,急令人唤了稳婆来伺候,府上丫环们打茶打水,也忙得了不得了。果然作动到三更时候,抓的三声,产下一个儿子来。马氏听得是生男,好不欢喜,就把从前气恼的事,也忘却了。又听得是二房着人找稳婆的,也觉得是二房还是好人,自己却也错怪,只因他有了儿子,实在碍眼。今幸自己也生了儿子,望将来长成,自己也觉安乐。正自思自想,忽听锣鼓喧天,原来台上唱戏,还未完场。马氏即着人传语戏班,要唱些吉样的戏本。因此就换唱个送子、祝寿总总名目。当下宾朋个个知得马氏产子,都道是大福气的人,喜事重重,又不免纷纷出来道贺。正是:
人情多似春前柳,世态徒添锦上花。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断姻情智却富豪家 庆除夕火烧参赞府
话说周府因庆贺周庸佑升官,正在唱戏时候,忽报马氏产子,这时宾客纷纷出堂道贺,正是喜事重重。又因马氏望子心切,今一旦得如所愿,各人都替他欢喜。这一会子的热闹,比从前二房生子时,更自不同了。连日门前车马到来道贺的,纷纷不绝。马氏为人,又好铺排的,平时有点事,都要装装潢潢,何况这会是自己有了喜事。就传骆子棠上来,嘱咐道:“现在府里有事,每天大清早起就要点卯,分派执事。大凡亲串朋友送礼物来的,就登记簿上。所有事情,总要妥当,休可惜三五块钱,就损失了体面。”骆子棠听罢,答一声“理会得”,随下去了。
随见冯少伍进来回道:“方才到一位星士那里,查得小孩是有根基的﹔但十天内要禁冷脚,月内又不宜见凶喜两事,且关煞上不合听锣鼓的声音。这样看来,却不可不信。”马氏听了道“是”,先令后园停止唱戏,支结了戏金,再弥月后,方行再唱。冯少伍下去了。又见六姐来回道:“适承夫人命,已寻得一位乳娘,年纪约三十上下。这人很虔洁的,月前产了一女,因家贫,送女到育婴堂去了,放他准可过府来。他前后共产过男女五胎,抚养极为顺手,这样雇他,着实不错。”马氏道:“月钱多少,也不用计较,既是抚养顺利,就是好了。”六姐道:“他要月钱十两,另要食物给他家的儿女。”这等讲说了,马氏一一应允,即令六姐速寻那乳娘过来。
马氏因日来分发各事,且又产后身子越加疲倦,就躺在牀上,令丫环瑞香捶腿。六姐道:“夫人精神不大好,休再理事,免劳神思。”马氏道:“此言甚是有理。”故这一月内,府里的事务,都由二房打点。因自己初生了一个儿子,正望他根基长养,少不免多凭神力,就令各仆妇分头往各庙堂炷香作福,契神契佛,混混帐帐,自不消说。又付自建了戏场之后,老爷也升了官,自己也生了子,喜事重重,若不是堪舆家点得好坐向,料然是兴工时择得好日子,料将来家门越加昌大,故就将儿子改了一个名字,唤做应昌。
过二十天上下,又将近弥月,是时亲朋道贺的,潘飞虎家是一副金八仙,兼藤镶金的镯子一只﹔周乃慈家是一个金寿星,取长生福寿之意,另金镶钻石的约指一只,及袍料果物﹔刘鹗纯家的是一只金镯子,另珍珠缀花的帽子一件﹔裴县令那里更有金练子,随带一个金牌。其余李庆年、李子仪等,都来礼物相贺。单是清水濠内舅家马子良未到。原来马家已经门户中落,这会妹子生了儿子,本应做个人情,只因偌大门户,非厚些礼仪,体面上就不好看。只是手头上不易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