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因两派不出来相帮,便停止每年在赵家坪的例斗。只是那种蛮争独斗的胜负,既无两派人夹杂其中,便不与义侠传相干了。惟有陆凤阳的儿子陆小青,与本书中好几个义侠生了关系。要写杨天池骨肉团圆,胡舜华兄妹见面,都不能不先从他下手写起来。
陆小青在八岁的时候,因在鸦片烟馆里对对子,一般人都称他为神童,后来读书越发肯猛勇精进了。只是当孩童的时候,知识开的太早,又加以刻苦读书,陆凤阳是个一句书不曾读过的农人,只知道想望儿子多读书早发迹,替家族争光,哪里知道孩童身体发育未完全,脑力用的过度,呆坐不运动的时间过久,于身体大有妨碍的道理。因此陆小青读到十二岁的这一年,书是读的不少,文字也都能得地方上有名的文人学士推许,但是身体就瘦弱得不成个模样了,年龄才十二岁,背也弯了,眼也花了。步行两三里路,就走得气叮气喘,满身是汗,还一阵阵的头眼发昏。寻常孩童嘻笑跳踉的举动,从来不曾有过一次。陆凤阳夫妇这才着急起来,不敢再教陆小青读书了,每日逼着他和左邻右舍年龄相等的孩童玩耍。只是无论甚么玩耍的事,在寻常孩童觉得极有趣味,极可笑乐的勾当,总引不起陆小青的兴趣。陆凤阳以为邻居家孩童不曾读书,没有知识,自己儿子瞧不起他们。不愿在一块儿玩耍。
因此他们以为有趣味可笑乐的事,引不起自己儿子的兴趣,仗着家中殷实,将地方上的读书人,平日与陆小青说得来的,卑词厚礼迎接到家里来住着,陪伴陆小青,殷勤拜托这些人,想方设计引陆小青快乐。以为陆小青心里一舒畅,再加以起居有时,饮食有节的调养,身体就可望日渐强壮了。谁知身体已经衰弱的人,凡事振不起精神,如何能凭空使他的胸襟舒畅?谈笑的时间太多了,反伤了他的神。陆凤阳将陆小青这个儿子,看得比甚么宝贝还贵重。是这们一来,只急得陆凤阳夫妇求神拜佛,恨不能折减自己的寿数,使陆小青多活几年。无如家族的人都说,只有子女请折减寿数给父母的,没有父母折减寿数给子女的。若这们求神,必反使子女受折磨。陆凤阳夫妇无奈,只好遍求名医,给药陆小青吃。药只能治病,像陆小青这样的虚弱身体,服药也没有效验。陆凤阳急到无可奈何的时候,忽发一种奇想,教人写若干张招帖,张帖繁华市镇,招帖中写出陆小青的体格症候,以及致病的原因,招请能医治的人,如医治好了,敬谢白银一千两。这招帖贴出去,本想得这一千两银子的医生很多,但和陆小青谈论一番,就被陆小青拒绝诊治了。因说出来的治法,与以前所延请的名医治法,都仿佛相似,都说是童子痨的病症。不到几个月,远近的医生以及江湖上的术士,都来尝试过了。陆凤阳夫妇至此也已绝望了。
这日,忽然来了一个年约五十多岁的人。身上行装打扮,背上驮一个不甚大的包袱,相貌很端正,却没有惊人出色之处。说话长沙口音。进门向陆家的人说:"特来替陆小青治病的,要见陆凤阳。"陆家人打量这人的手脚极粗,不像个做医生的,心里已存了个瞧不起的念头。然东家既有招帖在外,不能不立时报给陆凤阳知道。陆凤阳在受了伤神智昏迷的时候,能看得出常德庆是个异人,总算是有些胸襟有些眼力的。听报走出来招待,看这人果不像是一个做医生的,然也不像是江湖上行术的,面目透些慈善之气,仿佛一个做小本生意的人。陆家自发出那种招帖以来,无日不有专替阎王做勾魂使者的医生上门。陆凤阳初时忙着招待,以为重赏之下。必有能人。后来渐渐把那些应招医生的伎俩看穿了,招待也不愿意殷勤了。平日应招而来的医生,多是不骑马便坐轿,做出很有身价的样子来。陆家开发轿马费的钱,都不知用了多少,从没有像这人步行自驮包袱的。因此陆家的人,更瞧不起。陆凤阳只远远的立着,向来人抱拳说道:"听说老哥是特来替小儿治病的,感激之至,请进来赐教。"来人却很谦和的答礼,到里面分宾主坐定。
来人先开口道:"我姓罗,名春霖,住在长沙。从来并不懂得医道,不能替人治病。"陆凤阳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笑,说道:"老哥既不懂医道,不能替人治病,又何必劳步,远道赐临呢?"罗春霖点头道:"是,我本不能来应招的。不过我细看那招帖上写出来的得病原因,疑惑老先生的少爷不是害病。若不是害病,是因年轻用功过度,妨碍身体的发育,以致虚弱得奄奄一息,和害了重病的一样,我倒有方法能使他强壮。"陆凤阳听了,又不由得欢喜起来,忙立起身作揖道:"小儿正是因用功过度,将身体累的虚弱了,一般医生都说是甚么童子痨,用药却又毫不见效,老哥说不是害病,只怕果然不是害病,我就教小儿出来,请老哥瞧瞧。"罗春霖应是。陆凤阳随即起身将陆小青带了出来。
此时的陆小青,年纪虽只十三岁,颓唐萎弱的样子,比六七十岁的老翁还厉害。浑身上下,瘦刮不到四两肉。脸上如白纸一般,不但没有血色,并带些青黑之气。两眼陷落下去,望去就和土里挖出来的骷髅一般。嘴唇枯燥,和面庞同色。罗春霖起身握住陆小青的手,周身看了几眼,笑道:"我猜度不是害病,真个不出我所料。"陆凤阳问道:"老哥何以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