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且夫朝廷所以责有司者,于孝悌则举而旌之,于节义则表而彰之,以为一世劝;独不欲其得一二行诣超卓、经济宏裕者贡之于上,以为股肱桢幹之良耶!况今多事之秋,如贼寇马述远等,虽属小丑跳梁,未免大为民害。尤急须奇材异敏、晓畅军事者,以效疆场之用;若不亟为延揽,坐使天生豪俊寸长莫展,没没终身,与草木同朽,良可悲夫!
本部院奉命讨贼,自愧庸愚,欲思得奇杰之士,同赞机宜,灭此朝食。古人有云: “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岂以河北之大,曾无一义士耶?如隐伏待时者,见此募文,不妨躬赴本部院,面陈才艺,毋有所隐。若建伟业,即当题请圣恩,分茅锡爵。尔等毋自暴弃,甘效隐沦。本部院虚席设帷,以临珠玉。
石珮珩看罢,大喜道:“不意今日果有此举,真是三生有幸。”言未毕,只见立过两个军校来,你道此军校是谁?原来是李绩差来看榜的,曾受李绩分付:“若有人看榜,形动举止言语间有些奇异,即便引来见我。”今日却遇石珮珩,英气不凡。又见他出言自负,便向前道:“你看了这张告示,为何说‘三生有幸’?”珮珩道:“你有所不知,这不是告示,是招募豪杰的榜文。我素欲效力朝廷,因不习举业八股,无由可入,今既开贤路,便可进身,不觉自喜,因此上说个‘三生有幸’。”那军校道:“既然是巡抚老爷挂榜招贤,你喜适逢其会,便该去辕门献策。”石珮珩道:“这何消说。”军校道:“既然要去,我们两人原是抚标军官,便同你去。”石珮珩大喜道:“若蒙引领,自然相谢。”便随他过了几条街巷,方到部院公署。
但见官员伺候,军士趋跄,甚是闹热。军官道:“你且在此站着,待我进去禀知。”不移时,那军官同一个官长出来道:“老爷分付,开门进见。”只见鼓吹一番,吆喝开门。石珮珩便把衣帽整顿整顿,随着军官过了头门、二门,遥见堂上巡抚高坐,四边站着几个衙役,阶下摆列许多武士。珮珩从旁边小路正欲上前,却被武士吆喝一声,叫“站住”。飒珩端立不动。只听得上面传说:“上堂拜见。”珮珩方趋至檐下,不疾不徐,拜毕,乃跪禀道:“山西太原府阳曲县民人石琼,在济宁经过,闻老爷收罗豪杰,琼敢以马骨先投。”
李绩在堂上一见石珮珩走来,神采英发,气宇轩昂,已识他是一个豪杰人品;又见他举止端详,出言不俗,先有喜意,便叫:“站起来,上堂讲话。”石飒珩便走上堂来,柱旁立着。李绩道:“山西、济宁,千里之隔,你为何事来此?”珮珩道:“祖父为客江淮,也就暂籍扬州;今因入京少图事业,故从济宁经过。”李绩道:“若欲入京为谋干事业,必是抱负奇才,胸藏经济。本部院正在求贤,只不知你所长何事?”石珮珩道:“除八股诗赋之外,唯老爷所试。”李绩道:“八股系腐烂时文,诗赋乃雕虫小技,都是无用之学,并非经济,试他何用!”乃命左右备一张桌子,放在一壁,摆上纸墨笔砚,李绩自己取了一幅纸,写了一会,令军官递与石珮珩,道:“着他做来。”军官依言,付与石珮珩。珮珩走到桌子边立着,接来一看,但见上面写着道:
马述远,一盐徒也,何以遂至拥重兵,据郡县?郡县各有武备,何以略无守御便没于贼;遂使邳州、邹、峄三处皆为贼有;宿迁被围,内无粮草,外无援兵,亦在不保?今本部院奉行天讨,或以剿,或以抚,二者必有一;得宜剿乎,抑宜抚乎?如剿之道,其计安在?幸熟筹之。”
珮珩看毕,略停一会,即舒纸砚墨,援笔而写。不一刻写完,亲自至公案边献上策稿,便有军官前来接去,到李绩公案上展开放着。李绩见他写得敏捷,已是欢喜,今见写得济楚,更加钦羡,便从头细观道:
“古语云:‘治则事文,乱则事武。’方今寇烽燎炽,淮北动摇,执事擐甲行间,自必谋维剿弭,虽草窃乌合,不难平灭。然运筹决胜,亦赖其人,故执事有收罗豪杰之举,愚即敢以管见上渎。
夫贼人相聚,不过因旱涝不均,民无所赖,以致相率为盗,劫掠乡村;其初,止为求食而已,夫求食,亦何事不可为,乃不思勤力营生,竟敢于聚徒肆横?亦知群丑窃发,自然万死难逃,因欲残喘之苟延,遂敢多方以抗拒。此马述等所以窃据州县,有如螳臂之挡车也。今执事奉行天讨,料蕞尔小寇,岂能当此大兵?一鼓之下,立见俘馘。
然体上天好生之仁,还宜兼剿兼抚。方今贼势猖狂,据有郡县,宿迁被围,内外无救,朝不保夕,诚足忧虞。第宿迁为江淮喉舌,宿迁破,则江淮震骇。宜先檄江淮,拥兵固守,以遏其锋,使不得前;执事统重兵,先攻邳州,以摇其本;再分兵攻邹、峄,以分其势,使贼首尾受敌,不能两顾,擒之必矣。然后推其魁首,枭示天下;余无辜可原者,仍令归农,使卖剑买牛,卖刀买犊。兴利除害,教以礼节,则民皆知自惜,不蹈邪回。此既事之后,可以使之改恶从善,若欲于未事之先,安其俗业,则在赈赡茕独,问视疾苦,则下皆爱戴其上,焉敢为乱一隅!
愚不敢以肤辞渎听,若于疆场斩将搴旗,指率军士,愿血膏草野,上报君恩。冒死妄言,求执事释其罪,开其愚,采择左右,以备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