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布号里住下。
彩华把往来书信一事,交给他去办。日间书信无多,白凤便学着算法看银色等事。仁舫察看得他十分勤谨,通信到八里铺时,便请绳之来镇江商量亲事。绳之直等到七月初旬,新稻登场之后,方才有暇来到镇江,与仁舫相见。此时亢之没了”, 绳之是白凤胞叔,将来要做主婚的,亲事一层,不便当面自己说。由何仁舫另外请了媒人,两边传话。这爱亲做亲的媒人,自然不费甚么唇舌。两边传过了庚帖,议定了行聘礼物,便择日传红。绳之在客边,没甚亲友,并且住在客栈里,诸事从简。仁舫那边,不免有一班亲友前来道贺,热闹了一天。
只有秦白凤闷在心头,却说不出,想起与阿男山盟海誓,何等深情?自从这件事闹了出来,正不知他在父母跟前受尽了多少委屈,此时他在家里,又不知如何想我?今日我逼于叔父做主,定了何家亲事,将来总有相见之日,不知怎样对得住他?又想起以前幽期密约时,何等恩情,此时独居小楼,日间门前市廛热闹,还容易过去,到了夜阑人静时,便不免万虑纷集。况且这种心事不便告诉别人,自从定了亲之后,和彩章、彩华已定了郎舅名分,这等事更不能提得半个字。因此郁在心里,不得舒发,遂不觉恹恹成病,茶饭懒沾。何仁航父子那里得知他的就里,只说他病了,便替他延医调治。医生说他郁闷所致。仁舫以为他一向在乡间田里游行惯的,此时关闭在店里,所以成了郁闷。就叫彩章、彩华两个,轮着带他去逛金山、焦山、甘露寺等处,替他解闷。虽然略略好些,终久不能复元。他这一病,不知病到何时方好,说书的又不能尽着替病人写照,只好把他暂时放在床上,再掉舌锋,先说别处去了。
且说寇阿男委委屈屈的带着病,踉父母出门去了。此时暑气正盛,寇四爷恼怒之下,不顾死活,只催着赶路。先还由水路先到扬州,打算等阿男病好了起旱。谁知到得扬州,阿男的病仍无起色,便一路仍由水路径到清江浦去。阿男在船上将息了两天,略见精神。寇四爷便叫渡过黄河,到王家营去,就在王家营起旱,要取泰山一路行去。谁知走了两天,到了宿迁县,阿男又重新病倒。这天才落了店,他便浑身上下热得如火炭一般,涕唾全无,吓得寇四娘忙向店家打听,请医生来诊病。医生说是受了暑,开了一剂清凉解暑的方子,吃下去绝无效验。四娘便埋怨四爷:“都是你逼他走旱路,受了暑热。”四爷还是一肚子没好气,并不理会。亏得四娘百般调治,才把烧热退了。但是依然不茶不饭,每日子午两时手心脚心仍然是烧的。形容日见消瘦,唇青面白,只剩得两颊排红。到了夜来,便是梦魂颠倒,呓语模糊。寇四娘明知他的病情,争奈不便和四爷说得,只好暗中设词开解阿男。阿男虽是个女孩子家,却是走过江湖,见多识广,会打主意的人。暗想:我只管病在这里,终不是个了局。不如将息好了,设法寻着了他,再图终身之计。想定了主意,便天天打算寻着了白凤之后,如何偕隐,如何过活,如何温存,越想越快活,那个病就慢慢的好了。
时候也到了七月下旬,天气也渐渐凉快了。寇四爷又整理起程。阿男跨了自己家养的乌孙血汗黄缥马,一路上按辔徐行。第一站到了红花埠,第二站过了李家庄,这李家在已是山东沂州府、剡城县所属,第三站到了丰城。这一路都是平阳大路,再往前去,便是山路了。这天到了丰城,落了客店,吃过晚饭,寇四爷交代早睡,明天要起早赶路。当吃饭时,喝了两杯酒,一早便睡了。他意思仍是明日一早起来,要赶早上路。谁知睡到明日起来时,已是日高三丈了,看看四娘,仍是瞢腾大睡,连忙把他推醒。四娘坐起来,揉揉眼睛道:“呀!这是甚么时候了?”转眼一看,却不见了阿男。又道:“呀!阿男那里去了?”连忙趿鞋下地一看,房门是虚掩的。开了门,叫了店小二来,问道:“我家的姑娘那里去了?”小二笑道:“你老人家关了房门睡觉,谁知道你家姑娘?”四娘大惊,转身人房,只见四爷在那里顿足道:“罢了!罢了!”指着桌上叫四娘道:“你看这是甚么未?”四娘走近一看,却是一撮香灰;便知道阿男夜来烧了闷香,心中更是一急。忽见那店小二走来,说道:“你家姑娘可有了?”四娘道:“没有啊,你可见来?”小二道:“岂但不见你家姑娘,我方才到后槽去,你家那匹牲口也没了。”寇四爷听说,人觉一阵急怒攻心,一口鲜血直喷出来,觉得眼前一阵漆黑,便砉的一声仰跌在地。吓得四娘抱住乱喊,喊了半天,方才醒来。四娘又央人去寻了些童便来,给四爷喝下,略略定了一定。那店主人走来道:“今大早上起来,我店里大门是好好锁着的。怎么连人带马都不见了,莫非飞上天去了?”四爷不住的摇头,身于一歪,便躺在床上,从此气成一病。只可怜四娘又要侍奉丈犬汤药,又要思忆女儿,慢慢的也生起病来了。说书的先尽他两个病人在床上躺躺,却先提一提阿男往那里去了。
原来他早走好了主意。这一夜,等父母睡了,人静的时候,他却拿出一枝闷香点着了,插在桌上。拿了革囊,带了几两银子,与及些干粮带在身边。仍旧扮了男装,结束停当,拿了鞍辔,悄悄开了房门,反手掩上。摸到后槽,把那一匹乌孙血汗黄骡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