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眉说:“ 公子请尊重,贱妾恨坠污泥,兹已洗尽红粉,此身已许李生,岂容更露头面。请君小坐,令吾舍妹相陪便了。” 公子见她这样拒绝,不觉大怒,说道:“你乃万人之妻,还要守甚么贞节!”丽容说:“公子与李郎原系同窗好友,这瓜田履下,也要避些嫌疑。” 公子说:“此节之事,管何嫌疑,只求一宿之乐,再不重犯就是了。”丽容说: “ 公子若是相逼,小奴惟有一死,决不从你。”公子怒道:“你原是烟花,这等放肆,我明日拿到你县里去,叫你不要慌。” 这丽容一发大哭起来,说道:“ 个人立志从良,就是官长其奈我何!” 说罢将公子推了一交,竟自上楼去了。这公子一团高兴,只落得一场没趣,对着鸨儿说道:“你女儿不过是个妓者,为何这等可恶,我明日定要摆布他。”鸨儿说:“公子休得着恼,你的造化来了。” 公子说:“他如今推我一交。想是跌出来的造化么?” 鸨儿道:“公子自幼读书,不曾看那《 嫖经》,‘ 打是亲,骂是爱’,怎么不是造化?”公子道:“休得胡说!竟自忿然去了。正是:
二八佳人真个美,血点樱唇喷香嘴。
流水无情恋落花,落花有意随流水。
不知这洒银公子如何摆布他,下回分解。
第 四 回 洒银定计拆鸳鸯 中丞得书禁浪子
话说这洒银公子,一心要去嫖那丽容,竟自败幸而回,不觉怀恨在心,随说道:“昨日那丽容妮子,甚是可恶,不惟不与我相交,而且推我一交,放肆之极,如何放得他下。况这李玉郎我亲自见他从院子出来,他的人才又好,学问又通,自然与那丽容如漆投胶,哪里还放得我在眼中。也罢,如今到学中倡扬他一番,再禀了孙先生,管叫他拆散了姻缘,我或者得与他相亲,也未可知,就是这个主意。”
却说这孙先生是个斯文宗匠,作养人才的学究,教训甚严。每到更深人静,仍到书房内查点一番。这洒银公子明知他有个毛病,到得时侯料想必来窃听。他就与众朋友说道:“为人须贵老成,吾辈原登徒子,不可邪淫。如今彦直李兄,只因他父亲病了,唤得他家去,将来咱们皆被连累。”众窗友说:“ 洒银兄,却是为何?” 洒银说:“ 列位有所不知,这隔墙有一张丽容,甚是美貌。不知何时,彦直李兄竟与他钩上了,竟到他家去嫖,月往日来,不止数次。似他这等宿娼,将来先生知道,吾等难免见责。” 众窗友说:“ 李兄少年老成,恐无此事,不可妄谈。” 洒银说:“ 诸兄不记那霞笺事乎?那日我们同在会景楼上观看那秋千之乐,李兄有一段呆视之情,所以欣然作了一幅霞笺。就以此作了他的媒证了,况小弟昨日学中亲见他出得院门,后边跟着个丽容小娘送他,更有何说。但是我恐他日后败露,不得不早为言之,以为先生责备的地步。” 众窗友道:“ 洒银言之有理,真是不愧学长。”孰知这些话俱洒银故意说的,适值先生出来查访,便一一听在心里,不觉大怒,便走到书房说道:“洒银你方才说些甚么?”洒银说:“弟子在此读书,更有何说。”先生道: “ 你分明说甚么李彦直在外宿娼,还说没有。”洒银道:“也曾说过李彦直,他真天生聪明。过目成诵,吾辈皆不能及,只此一句,再无他说。” 先生更怒,说道:“我耳中听得至真,讲的是嫖甚么妓者,你不肯承认,叫斋夫快拿板子来。” 洒银急急止住道:“ 先生不必动怒,待学生一一说来就是了。” 先生道:“ 快说!” 这洒银便说:“隔壁有一个妓者,名唤张丽容,那玉郎李窗兄,曾在会景楼上见过他,就以秋千为题,赠他一幅霞笺,后来不知他怎样与他相见了。昨日学生在院子门口亲见他从内出来,后边那丽容尚自送他。学生恐日后先生见责,恐有连累,所以告诉众同窗,以为脱身之计。” 先生听罢说:“ 既吐真情,暂且饶恕。如今彦直在那里?” 洒银说:“ 他父亲有病,唤他回家了。”先生说:“为何不辞而去?” 洒银趁口说道:“ 想是他撞见学生,他就难见先生了。” 这先生气得怒发冲冠,因说道:“自古训教不严,师之惰,养子不教,父之过。这学生既然回家,我就修书一封,叫斋夫送与李老先生管教他一番,有何不可?”洒银暗自欢喜,自为得计。正是: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却说这孙先生听了洒银之言,十分愤怒。说道:“我看李彦直才华甚高,颖悟过人,将来定不可量。谁知习于下流,竟去嫖妓,本欲重责一场。如今他回家去了,不免修书一封,令斋 夫 速 速 送 去,叫 他 父 亲 训 教 他 一 番,多 少 是好。”随提笔写道:
忝在知己,不须烦言。尊公子幼年美质,时当追琢。近来不习上进,眷恋张姬,宿娼功疏,难图画锦。业已访真,特寄书笺,用达忠言。乞老先生严加教训,尚有成就。草草陈情,余不宣。
写完封固停当,就差斋夫即时送去,暂且不提。
却说李老御史偶染寒疾,赖夫人调养,早已安和。一日与夫人并坐言欢,忽有家人来报说:“学里孙师爷差人送书至此。那人口中言道,我家大相公连日不去读书,在妓女家走动。”李御史一听,甚是动怒,说:“将书过来。” 家人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