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你这人不知道理,怎便说我是匿怨交?殊不知我乡老当初是三人为友,歃血定盟,岁寒不变。只因小子占了些春光,被几个风流亲爱携我入秦楼,或拉我到楚馆,又教我随他书斋绣阁,与那兰蕙争香。这一朋友还有时相谅,那一个朋友便背前面后说我抛弃交情,逐甚风流,坏了节操,故此在这里辨白心迹。"狐妖正欲问老者姓名家乡,只见远远又来了一个乡老。这两老忙起身,笑语无间。那来的乡老便看着这两老说道:"你二老,可该背后议论人短长?我与你二老是结盟交契。只因你炎凉占先,弄香腻粉,做了个匪人交。我本虚心忠言劝你,你何故在此怨我?"二老只是笑而不答。陶情问道:"三位老尊,大姓何名?家住何处?"三老答道:"山野村老,也悚谈名姓,料住在此山中,往来熟识。"狐妖道:"既幸相逢,便通个名姓,以便称呼。"一老便道:"老拙叫做春魁,这友叫做后凋,这友叫做此君。"便问道:"二位也通个姓名。"狐妖不肯说,只见陶情便答道:"小子陶情,这友叫做畏虎。"狐妖只听得一个虎字儿,便吃了一惊,变了颜色。三老却也通灵,便笑道:"畏老兄似曾相识,倒是陶老兄不曾会面。"狐妖一则知三老是岁寒友,无可计较,一则听老者说似曾相识,恐知自家来历,乃扯着陶情说道:"别家再看去。"乃辞三老说道:"小子们要前途赶路寻友,不得奉陪。"三乡老笑道:"你这狐朋酒友,哪里去?我三老久已知你来历,你如何妄借人形,伤坏雅道,梗高僧道化,欺我岁寒交情?"狐妖被三老说出来历,便胡厮赖,乱嚷乱叫,只寻空儿要走,被三老缠住难脱。那陶情是久惯一路烟的,丢了狐妖,一阵风跑去了。这三老扯住狐妖道:"你老老实实说来,方才跑去的是谁?你与他有何缘故相识?"狐妖只得说出真情,说道:
他是破除万事无过,为助我擒反目邪魔。
因此结为忘年小友,不匡遇着演化头陀。
我把土泥变为斋饭,被他钵盂破了馍馍。
顷刻盂中长出山岭,猛虎咆哮跳下山坡。
我狐生来有些畏惧,一路烟走也没奈何。
谁知撞见三位老友,识破了我来历根颗。
三个乡老听了,大喝一声,说道:"清平世界,高僧演的也是王化,怎容你这狐朋、狗党、幺魔!"狐妖没了法,只想要逃走。却怎生逃走,下回自晓。
第46回 正纲常见性明心谈光景事殊时异
话说狐妖见陶情老友一阵烟跑去了,这三乡老拉住不放他,道:"患难中便见交情,可见这陶情是个面交酒友。"狐妖苦苦哀求三老放手。这三老说道:"你这妖魔不求那高僧度脱,离了畜生之道,却还要假借人形,妄托友道嚼人。吾等常与山君往来,须率扯他到山君处,叫他把你碎嚼。"三友正讲,只见一人飞奔到亭子上来,口称"范子",见三老拉住狐妖,乃问道:"三位老叟,如何扯住这位青年朋友不放?"三老不答,但问:"足下何往?"范子答道:"吾与一友,期二载千里相会,今其期矣,千里赴约。"三老听了,遂放了扯狐妖之手,近范子前一揖,说道:"君可谓知己交,世上有此信人,吾等当亲当敬,又何必与此狐交,作甚计较?"狐妖见三老放了手不睬,含羞退去。范子也别了三老,说道:"吾要赶千里程途,不暇与老叟聚谈。"乃飞走去了。三老方才讲道:"闻狐妖说,演化高僧过此,他们能发明纲常正道,我等既世称三友,便把这友道求他们指教一二。"按下三老在亭子前等候高僧不提。且说道育在堂中钵盂内现出山虎,吓走了狐妖,乃向那愁和尚说道:"师兄,你入了贪魔,自取作怪。你只知敲梆化斋,哪知贪迷觉悟?"愁和尚摸着腹,只叫"爷爷呀救难"。育师乃把钵盂盛了些涧水与他吞下,顷刻平安,那众僧方才合掌称谢。只听得山门众僧迎接祖师进了正殿,参礼圣像,相见了方丈。三弟子上前侍立,顷刻殿前聚集许多善信。也有来历的,说道:"好一个长老,像貌非凡。"也有来求道的,见了祖师庄严色相,便参礼十分。这来求道的,也有一等谈空说妙,问法参禅。却有一等,听闻得高僧指明纲常伦理,能使不忠不孝等类改行从善。只这一等人,其中便有家中或父不慈,或子不孝,或夫不爱,或妻不敬,种种家庭不和的,望着演化僧到,特来参谒求教。这些人,只道高僧有奇术神法,把那反常背道、不忠不孝的转变过来。哪知高僧只据着生人性分中正大光明的道理,一提撕开导耳。当时聚着善信中,便是仁辅与宦尊众友。那亭子上三乡老齐来探谒,道副大师一一请问众檀越姓氏。只见宦尊开口说道:"老子舒中来也,解组归来,闲居无事,与这位朋友盘桓终日,以乐余年,闻得高僧自国度远来演化,特谒莲座,以聆妙旨。"祖师不答,但说一偈。说道:
俯仰从前,一正而定。
逍遥已后,勿浇乃性。
那宦尊听得,拜受谢教,说道:"人言不差,果然高僧因类演化,老子知偈意矣。但只是老子与众友来临,须是人人求一个超脱。"祖师乃目视副师,副师领悟,乃向宦尊说道:"吾师教本无言,说偈只为尊长有问,不得不言。尊长欲人人尽言,非吾师本意。我小僧代言,且只就老尊长说众友来临,小僧看众位色相不等,有知是上交老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