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银子嫖的罄尽,回不得家乡了。那姐儿念相契之情,与他立起个堂子,将他供奉 在里面,只说他是个毛神,凡有客来嫖,先要祭他。他兄弟不见他回家,又拿一百两银 子去寻他哥子。不想追寻不着,却寻着个姐儿,也就要嫖。姐儿道:‘我家有个毛神, 甚是灵验,但凡客来,都要祭他。’于是收拾祭品,正祭间,他见是他兄弟,连忙跳出 来道:‘兄弟,你拿多少银子来嫖?’他兄弟说是一百两,他哥道:‘快回去。我拿得 一千两银子,嫖成个毛神,你拿得一百两,只好做个毛毯。’”说罢,跪在地下道: “小人失言了。”诓骗鬼道:“大爷们不别计较,你有的只管说。”丢谎鬼道:“我还 有一个嫖娼的笑话儿说了罢。”又说道:“一个有年纪的,他年纪虽高,春情不减,还 要嫖嫖。怎奈他阳物比皮软,不能入炉。他就生了一计,将篱边的蔑暗暗挈了进去。那 姐儿嫌刺的疼,说道:‘你只叫正身来罢,我不喜欢这些帮客。’”把众鬼说的大笑。 低达鬼道:“你得罪了二位大爷,又要把我们拉下水去。”丢谎鬼道:“你不要说我, 且看你有甚本事与大爷们劝酒。”低达鬼道:“我但凭二位贤姐分付,交俺怎么俺就怎 么。”倾人城道:“我要你学个驴喊。”那低达鬼就喊了两声,倾人城道:“不美,不 美!要你跪在地下,就如驴一般的样子大喊三声方算。”低达鬼道:“这有何难?”连 忙跪下,高叫三声,把众人笑了个不了。低达鬼奉与倾人城一杯酒,又斟一杯奉与倾人 国。倾人国道:“你要我吃你这杯酒,除非你跪下顶在头上,叫声亲亲嫡嫡的娘,说 ‘吃了儿子这杯酒吧’,我方肯吃。”低达鬼道:“死不了人。”真个顶杯酒跪在地下, 叫道:“我的亲亲嫡嫡的娘儿,你吃了儿子这杯酒吧!”那倾人国笑着道:“好一个孝 顺的儿子。”于是取来吃了。众人道:“夜深了,我们告了回避罢。”这两个败子此时 也恨不的教人散去,遂拉了诓骗鬼走到门外道:“这桩事俺们都不在行,还要求你指 教。”诓骗鬼道:“这有甚难处,只要舍的银子就体面了。”二人领了这个大教,就立 起挥金如土的志气来。众人都到外边睡去了,这讨吃鬼携了倾人城的手,耍碗鬼携了倾 人国的手,各自进卧房来。那卧房中:
花梨床来自两广,描金柜出自苏杭。桃红柳绿,衣架上满堆衣裳。花缎春绸,炕床 顶高增褥被。梳头匣细描着西湖景致,匀面镜生铸就东海螭纹。更有瓶桂花油清香扑鼻, 还有区红绫马骚气逐鼻。正是:姐儿出尽千般丑,杀了许多洒金人。
二人从来未见这等摆设妆饰,喜的心花喜开,就如那刘晨、阮肇误入天台的一般, 又像那猪八戒到了那西方极乐世界一般,当下抬头不知高低,低头忘了故乡。丫环来脱 靴,先赏了五两银子,丫环叩赏,欢天喜地而去。他二人比那当日入洞房分外受了心机。 这两个姐儿见那二人出手大样,枕上百般奉承,若不是生死簿上不该死,险些儿连命都 丢了。讨吃鬼与要碗鬼各入卧房不提。且说这丢谎鬼与诓骗鬼、低达鬼说道:“二位大 爷已入卧房去,你我必须个散心解梦得才好。”低达鬼道:“有了做的了。我见那些骨 头还未啃尽,我再溜溜搓搓,一者不可惜东西,二来又解心焦。”低达鬼遂啃骨头去了。 他们说独不见倒塌鬼那里去了。于是寻在后园里,鱼池边有个滋泥坑子,他因天气炎热, 又吃上了酒,浑身发烧,倒塌鬼遂躺在滋泥里边不起身了。丢谎鬼与诓骗鬼道:“他们 都有些做的,你我如何睡的着?不如唤柳妈妈来,问他那里有赌场,咱们去顽钱如何?” 遂唤出柳金娘来就问。柳金娘道:“此处河湾里有一诱人街圈套巷湾人锅家常开赌场, 大爷们要顽钱那里去。”丢谎鬼道:“好个绕蹊名字,如何叫做湾人锅?”柳金娘道: “说起这个名字,有个缘故。此人姓任,自幼不务正道,每日赌钱,将家产弄尽。后来 学一个抽头放梢的破落户,他家止有三间房,乃是个一堂两屋。一壁厢是儿媳的房子, 一壁厢就开赌场。他儿子又长不在家。”诓骗鬼道:“在外做甚?”柳金娘道:“卖镟 货哩。”诓骗鬼道:“他就会镟么?”柳金娘道:“他打着个会镟的伙计,他不过跟着 人家瞎镟哩。那一夜要至半夜,众人散了,止有个叫做甚么输杀鬼不曾走了。湾人锅出 外边解手去了,回来时输杀鬼与他媳妇睡哩,遂打闹起来,惊动邻右,问其根由,众人 说道:‘半夜三更,留下个光棍在家,是自己错了。哑子吃黄柏,苦在肚里罢。’说的 湾人锅又羞又气,投井而死。众人凑急打捞起来,浑身衣服都湿成了一个水蛋了。幸喜 没死了,止跌折脖子骨,后来长成个锅子。因他住在河湾,又是个锅子,故叫湾人锅。 至此以后,就扯破脸,又添上这么一桩买卖。”二人听见,甚是欢喜,欣然而去。过了 诱人街圈套巷,果然三间屋,拍推开两扇柴门,二人进去。湾人锅一见,甚是欢喜。二 人坐下,言道:“俺们要顽钱,可有顽家么?”话犹未了,从外进一人,但见:
风葫芦帽歪顶头上,双尖靴踏倒后跟。风葫芦帽脑油二分厚,双尖鞋儿尘垢有半斤。 手瓶条子拖着地,褐衫不扣常开怀。行走时左扭右捏,尽他挑调;说话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