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目所未睹之物,未免一一的指问。薛蟠道:“这是什么出奇。你欢喜这些东西,我带你去看个饱。”说着一走到棋盘街,到两间洋铺去看。薛蟠办过两年货物,四此洋货铺多是认得的,不免烟茶招呼。听说宝玉要看东西,只当是办货客人到了,于是八音琴、留声机器、表儿都摆了上来。开了机器。甚至于小孩子的耍货也取来,列满前。罗宝玉也逐一看了。
看过两家之后,薛蟠便嚷:“俄了!咱们先去吃。”恰好门首有两东洋车,蟠跨上去就坐,叫宝玉也坐了那一。两个车夫,飞的跑起来。谁只得一盏茶时,才转了一湾,薛蟠便喝叫:“住了。”随手手开发了车钱,拉了宝玉走进一家去。一面上楼,面说道:“这是‘一家春’大菜馆,著名的老字号。我请气尝尝。”说着,上去拣了座位,要过请客票来,央宝玉道:“我怕写字。你代我写写罢。”宝玉道:“写什么?”薛蟠道:“梅开洋行,请柏耀廉,你只填上就是了。”宝玉道:“写什么?”薛蟠道:“这柏耀廉是什么人?”薛蟠道:“就是这梅开行的买办,不过上头要用什么东西,发了钱,叫他去买,还是个二等奴才。”薛蟠不等说完,便抢着道:“不,不,不!这轮船洋行买办,和咱们家的大样,体面狠,靠这个发财的多着呢。今年一个洋人,叫做环梅来,所以相识了。”宝玉道:“你说起洋货,我又要发烦了。我今天看了那些东,不知怎的就愁气恼,一齐都看到心上来了。”薛蟠道:“这个为什么?”宝玉道:“我在街上走了一趟,看见十家铺子当中,倒有九家买洋货的。我们中国生意,意是没有了。”薛蟠诧异道:“奇了,奇了!怎么你也谈起生意经来了。”宝玉道:“我不是忽然要谈这个。我想国人尽着拿东西来给中国人,一年一年的,不把中国的钱换到外国去了么?”薛蟠道:“我说你又呆性发作了。此刻万通商,怎么誁得这话呢!”宝玉道:“通商互市,古来就有的,不是此刻才有。但是通商一层,是以我所有,易我所无,才叫做交易。请问,有了这许多洋货铺子,可有什么土货铺子做外国人买的么?”薛蟠怔了一怔道:“这倒没有。”宝玉拍手道:“是不是呢,你想可怕不可怕?”薛蟠忽然拍案道:“有了,咱们中国的丝、茶两宗,营销到外国去不少呢!”宝玉道:“只怕他们没有这漾东西,这就是以有易无的道理了。但虽然是交易而退,也应该运该些有用的来。比如刚才所见的什么八音琴咧,留声机器咧,那都是亳无用处的东西,不过是个顽意罢了。他拿了来,还要大价钱。这又不是少不了的,你又何苦去买一套呢。”薛蟠道:“你不知道,此刻这东西,销十得狠呢。咱们为甚不学着自己做。”正说到这里,细崽来报说:“客到了。”只见外面踱进一人来。
未知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翻册籍自讶过来人 避喧嚣偏逢醉酒汉
却说当下的来客,正是柏耀廉,彼此招呼过了,薛蟠便认点菜。耀廉点了,交给细崽。
耀廉穿的一件海虎绒马褂,宝玉看着不识货,又不便当面去问,只在肚子里纳闷。耀廉又在里掏出两枝吕宋烟来,递与薛蟠、宝玉。薛蟠接过便取火去吸,宝玉只放在旁边,听他两个谈些定货的话,又谈些嫖界上的新闻。宝玉半懂半不懂的,只是默然不作一语。
少顷,送上汤来。宝玉在船上已经吃过一次的了,此时看着他二人的样吃起来,也不分外行。见薛蟠拿起那松糕似的东西,涂上一块紫黑色的酱便吃。宝玉忍不住问道:“你吃的这块是什么?”薛蟠道:“其实是馒头,切开来烤过的。他们上海人译着外国话叫他做‘拖士。’所我说这些大菜馆,只好你们念书人来吃旳,我们做买的人不配来,因为他也不要我们来呀!”宝玉问:“何故?”薛蟠笑道:“他只‘拖士’,却不‘拖商’,我们来了,屺不讨人嫌么?”宝玉道:“菜单上没看见这个名目。”薛蟠道:“这是照例有的,不消京得。”耀廉道:“令亲只怕是初到上海的?”薛蟠道:“这是照例有的,不消点得。”只要在上两天,熟了就好了。上海比别处都热闹呢!”宝玉待理不理的,只在鼻子里答应了半声。不一惠吃完了,耀廉说有事,先辞了去。
这里薛蟠、宝玉慢慢的步了出来。薛蟠嘴里还吸着吕宋烟,宝玉道:“你吸了这个,我闻了那你气味,也怪难受的。吸他作什么?”薛蟠道:“你没有吸惯罢了,香得狠呢。”宝玉道:“我往常看见琏二嫂子吸的兰花烟,那才是喷香的。这个我闻着,非但不香,简直是臭的。”薛蟠笑着把那一段烟往旁一扔道:“罢,罢!我也不吸了,回来臭味熏了你。你可知道兰烟虽然香,总没有这个便当,躺着可以吃,走着路也可以吃。”宝玉道:“拿个小旱烟不一样么?”薛蟠道:“究不方便。”宝玉道:“那么把兰花烟设个法儿,也把他做成卷子就完了。”薛蟠拍手道:“好主意!我多早晚到京城里,就办起兰烟来,作烟卷子。”宝玉道:“你是做大买的,怎么贩起言来?”薛蟠道:“好大口气!到底是公子家气泒。你知道外国来的纸卷香烟,一年进口货有多少?”宝玉摇头道:“不知。”薛蟠道:“近来这两年,海关上调查出来,每年进口,足足四百万两银子,”宝玉汉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