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性急,明日是礼拜。”薛蟠道:“那么就后儿去。但是他那里可恶得狠,书价不打折扣也罢了,又不肯挂帐,又不用庄票,说是路远,难得照票去,必得要现钱。你想就是折了洋钱,也好几百块,怪重的,怎么拿法呢?还有一层呢,他还不肯送。这倒罢了!他那里现成的木工厂,情愿花钱,叫他钉一个木箱子都不肯。你想买了这一大堆子的书,怎么拿法?”伯惠道:“叫一辆小车,就推了来了,这倒不难。”薛蟠道:“可是呢!我头一回去买,就是用小车子推的。挂坏了两本,交不出去,只得又到格致书室去配了。其实格致书室,也贵不了多少。不过死怕他不全罢了。”说着走到自己房里去。一惠过来,交一张票子给伯惠道:“费你心,明儿给我搜罗几百块钞票罢,不然洋钱怪重的,识真怎么拿法?”伯惠接过一看,是一张八百两的庄票。伯惠道:“怕没有那许多呢!”薛蟠道:“你在庄上有便当的最好,不然就往熟朋友地方商量。”伯惠答应了。又谈了几句。就别去。
薛蟠拿出一个金表,在旁边扳了一下,放到耳边去听。宝玉也听见丁当丁的响了好声。薛蟠道:“不觉到了十点三刻锺了。”说完,才打开来看。宝玉问:“是怎样的?”薛蟠道:“这是打璜表。我这个买了二百块钱,还算便宜的。”说罢,递给他看。又扳动机开,打给他听。宝玉笑道:“这是女人用的东西。”薛蟠道:“想来男子又是个俗物,不配用了。”宝玉道:“这是女人用的东西。”薛蟠道:“想来男子又是个俗物,不配用了。”宝玉道:“不是这么说,屺不闻‘作为奇技淫巧以悦妇人’?可见得惟有妇人方悦奇技淫巧。这个表,不是奇技淫巧之么?所以说是女人用的。”薛蟠道:“那么说凡是巧的东西,都是女人用的了。”宝玉道:“这有个分别,巧而有用的,比方锺表,何尝不巧,然而锺摆在家里,一家都可以知道时候;表带在身上,出门、走路也可以知道时候,这就是巧的有用了。至于这个打璜表……”薛蟠抢着道:“他偏不知道时候,何必要打呢?若说听得远,只怕一丈以外,就听不见了。要知道时候呢,打开一看,就知道了,何必要听。而且有听着数的工夫早也看完了,何况还有错数的时候呢。”薛蟠道:“晚上没灯亮的时候听听,不是用处么?”宝玉道:“到了晚上,没有亮的时候,不是睡觉了么?还问时候做甚?”薛蟠呆了一呆,道:“明儿还了他,不买这什子了,省得又落你的批评。”宝玉道:“我不批评你,只批评那东西。只如街上那些电灯、煤气灯,照得同白昼一般,那个做法屺不是极巧?然而又极有用,就不能算淫巧。那天我在那洋货铺子里,看见一个电灯,像一个筒儿似的,用手一扳,就放及灯笼的亮,在家里有甚用处呢?这都是奇技淫巧一类,不过哄着娘儿们顽罢了。”薛蟠拍手道:“有用呢!晚上搁在床上,臭虫咬时,拿他一照,就照着了。不然等擦洋火点灯,臭虫早跑的不知去向了呢。”宝玉不觉笑了道:“用得起么大的本钱拿臭虫的人家,也该拾掇得干干净净,不至有臭虫的了。”薛蟠站起来说道:“罢,罢!说你不过,不说了。明儿惠罢!”说着走了。
这里宝玉仍旧看书。又到书堆翻出几部时事书来看了,心里愈觉得明白。忽听得薛蟠房里一阵声音,却是留声机器,唱了一套,又是一套。宝玉听得不耐烦,便起身要过去止住他。走到房门口,唯了推门,却是关着的。退了回来,听他又唱了许久,更耐不住,便走了过去,扣了两下门。薛蟠问:“是谁?”宝玉道:“是我。薛蟠开了门,道:“还没睡么?”宝玉道:“叫你这东西闹的的怎么睡得着?”薛蟠道:“我也是睡不着,所以才拿这个来顽。”一面说,一面让宝玉进来坐下。宝玉便伸手去按那留声机器。薛蟠忙道:“快别动,别动!我来收了。”说着把机关一拔,马上住了。宝玉抬头看锺时,已是一点半。因说道:“这时候,隔壁屋里的人,早都睡了,你却开了这东西,吵得人家睡不着。人家虽不说话,心里恨的不知怎样呢!”薛蟠笑道:“哈哈,奇极了,你又谈起世故来了。”宝玉也笑道:“我这并不是世故,不过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意思。譬如你正在这里睡觉,隔壁的人,也开了这个,吱吱喳喳的闹个不了,你恨不恨呢?”薛蟠道:“这个只怕只有你是这种脾气。”薛蟠道:“别说了,我渴得狠!前儿把洋油炉子送到你屋里去,你叫焙茗拿了过来罢!”宝玉道:“什么时候,他早睡了,有叫醒他的工夫,自己早拿过来了。”薛蟠道:“罢,罢!又誁究恤下情了。”一面说,一面过去拿了来,自己炖开水。
宝玉也不等喝茶,别了过来,略睡一睡,早天亮了。披衣起来,梳洗过了。却不见薛蟠起来,只听得有人叩薛蟠房门,外面茶房答应道:“还没起来呢,放在这里罢!”宝玉以为是伯惠,出来看时,却是送的。宝玉叫住了,看他手中所拿的报,每样拣了一张,交代他天天照样送来。送报的答应去了。宝玉便逐张细看。直等吃过午饭一点多锺,薛蟠才起来,匆匆的便出去了。这一天竟没有回来。宝玉也不理惠,只是惦记着明日买书的事。
言一夜也不见薛蟠消息,直过了一夜,次日天明后,方见薛蟠跑了来,道:“伯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