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你一到了上海,就说要进京,此刻怎么不提起了?”宝玉道:“提起便怎么?”薛蟠道:“我方接了一封京信,叫我即刻进京。你要去时,明日和我一起动身。”宝玉道:“你有什么要事,忽然这样匆忙起来?”薛蟠道:“我这一进京去,便好好的干一个大功名出来。你要去时,也可以干点事业去。”宝玉笑道:“这就恭喜了!只可惜,我一则无志功名,二则学的英文还要求伯惠指教。我虽想进京,一时只怕不能动身。”薛蟠道:“我又走了,你一个在这里做甚?”宝玉道:“奇怪,我来时本也不算遇见你呀?”薛蟠想了一想,道:“我前回送给你的二百块钱,用了多少了?”宝玉道:“一个没动。你要做盘缠,只管拿了去。”薛蟠道:“一来是要托你代我办点事呢。”宝玉问:“甚事?”薛蟠道:“且来是我的行李不能全带,要存在你这里;二来我还有二万银子存在汇丰,你要是进京时,代我汇了去,但不知你多早晚才走。”宝玉道:“存行李只管可以,汇银子可没有汇过,你还是托别人罢。”薛蟠道:“除你之外,还托谁?”你不懂得,问伯惠总知道。我回来就把存折送给你。”此时宝玉正潜心学英文,心无暇和薛蟠多说,便胡答应了。
薛蟠便去,到了晚上,就送过一本式手折来,又开了一纸行李单,都交给宝玉。宝玉道:“你当真的畏走了么”薛蟠道:“自然。”宝玉道:“到底为什么事,这般要紧?”薛蟠事:“此刻不便说给你,不知你几时进京?你到得京里,自然知道。”宝玉道:“我也想着要走,只是一时舍不得丢下那洋书,须得再学几时。只要学得差不多,可以自己用劲,不必人教,我也就走了。”薛蟠道:“我也不懂你,你本来最恨的是货,近来为甚忽然念起洋书来?而且是下死劲的用功,难道洋书就不是洋货了?”薛蟠道:“我也不懂你,用洋货也要分个有用没用,有益无益。这洋书本是个有用的东西,自然要念念他了。”薛蟠道:“我也管你这个,你到底多早晚进京?”宝玉道:“说不定,快的不过一个、半个月。迟的或者一年、半年。看着罢咧。”薛蟠道:“随气迟也罢,早也罢,我的东西都托付你了。手折子你收好,这一张行李单上的东西,都存在账房里的。明儿早起,我和你当面代了账房就是。此刻我要先睡了,明日清早怕有事,”宝玉笑道:“你到底为的什么事,来的这等慌张。”薛蟠道:“此刻万不能告诉你,你如果进了京,我再和你说。包管这个顽意儿,你也对劲。宝玉也不再问,薛蟠也就去了。一宿无话。”
次日早上,薛蟠过来,叫焙茗到账房里呼了人来。交代他所存行李都付了宝玉的话。又说道:“他动身时,交他代我带去。”账房答应去了。薛蟠又拿一把匙交给宝,玉又叫宝玉搬到他那房土去住。宝玉道:“你那屋里糊得红光耀眼的,我住不惯。”薛蟠道:“你住不惯,也要把那边的零碎东西搬了过来。”宝玉道:“你那屋里糊得红光耀眼,我住不惯。”薛蟠道:“你住不惯,也要把那边的零碎东西拆了过来。”宝玉道:“你叫荼房投来就是了。”于是薛蟠回过去,把零碎东西,归入箱子里;那不能放在箱里的,也叫茶房一一搬了过来。另外还有两个箱子,搬过来寄放。乱哄哄的忙了一天。恰好这天开天津的“安平”轮船,在四点锺时,趁晚潮出口。所以薛蟠忙着,两点多锺时就下船去了。宝玉也不远送,只送到客栈门首,就回来。从此宝玉乐清静不表。
且说薛蟠坐了“平安”轮船,犹如热锅上蚂蚁一般,一刻不得安宁,巴不得立刻就到了。偏生又遇了风,那路上多走了一天。等得到塘沽时,又值天晚,只急得薛蟠暴跳如雷,眼巴巴熬了一夜。次日被破天亮时,便叫了小船,拢岸到火车站。上了车,开到丰台,即刻雇了骡车,赶进城去,找他的朋友。
你道他的朋友是谁?原来是姓王的,名字叫做威儿。本是北京城里的一个著名光棍,平日吃嫖赌无所不为。因为一天他有事,到宣化县去探亲,他那亲戚就留他住几天,未免置酒相待。他吃醉了,便到街上去逛。无意中又遇了一个醉汉,两下相撞,以醉遇醉,大家便闹起来。路过往的人,都站着观看,不赞一词,两下便打成一堆。大家未免都受有微伤。后来人丛中出来一个老者,把他两个劝开。又对王威儿道:“你这位哥,只怕初此地。古语说的好,‘入国问俗,入境问禁’,你也不打听这位杨大爷是咱们宣化城里头等的好汉,任是官府乡绅也让他三分。你仗什么腰子,敢和他对打起来,还不快过来赔个不是?”王威儿大怒道:“我不认得什么羊呀牛的。我王大爷生长在城里,除了皇上王爷,那怕贝子、贝勒见了我,也要低个样儿。他是个什么东西!别说他一个,就是这宣化城,也阁不住我三拳两脚,打个稀烂。”说罢又扑过去,两人复又扭做一团。正在难解难分之际,忽听得“镗、镗、镗”,锣声响处,那看热闹的人,一哄让开。前面开道的人,一声喝断,便把二人擒下。原来是本县太爷到了。差役看见有人打架,叱喝不开,便上前捉住,拉到轿前,回了本官。那县太爷在轿里问道:“你们不安分守己的做人,却在外头打架生事。见本县来了,还不知避让,着实可恶!”喝叫每人打他二十小板子。差役正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