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始终不肯就坐,只直挺挺的立着。江念祖没法儿,只得自己也陪他站着。那司事从袖中取出一个红纸封套,双手高高的捧着,递了过去。江念祖一眼看去,见红纸签条上,写着“菲敬五千两”几个小字,心上就扑扑的跳了几跳。便接了过来,藏入衣袋。那司事走上一步,低低地说道:“敝东宝太尊,叫司事送过来。说是昨天已经说明白了,也没有吩咐什么别的话儿。”江念祖听了,只点了一点头。那司事停了一刻,又半吞不吐的说道:“不知可好求大老爷写个收条,好待司事回去销差。敝东见了,也放心得下。”江念祖听了,也不作难,便立刻取出一张信纸,写了一个收条,下面还打了一颗图书。那司事接了收条,谨谨慎慎的揣在怀里,辞了江念祖,自上岸去不提。只说江念祖寻了几处卡子,回到南京。隔了两日,忽见家人引着邵竹卿,踉踉跄跄的走了进来。那面上的神色,大是难看,不知为了什么事儿。江念祖见了,心上便有些疑惑,连忙让他坐下,不及寒暄,邵竹卿突然问道:“你可晓得闹了乱子么?”江念祖听了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说话,一时胡涂住了,呆子一呆,方才说道:“你说的是什么人闹了乱子?我却一些儿也不晓得。”邵竹卿又道:“你干得好事,难道自己还没有明白么?”
江念祖听了,兜心就是一拳,顿了一顿道:“我干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自己实在没有明白。”邵竹卿冷笑一声道;“你自己干的事情,那里有不明白的道理?说出来大家想个法儿,从长计较,何必还要在我面前装着胡涂。况且这件事儿,也不是好胡涂得过去的事情。”江念祖听了,晓得自己的事情,已经被他识破,正还想要和他抵赖,早见邵竹卿袖子里头,取出一件东西,往桌上一掼道:“你看这个是什么东西?难道我没有凭据,好平空说你不成?”江念祖连忙用手取了过来看时,原来是下关厘局宝太守的禀帖,就吃了一惊。再仔细看下去时,还列着许多条款,都是说他的劣迹,说得明明白白的,事事皆真,一丝不漏。又把他在各处厘局婪索的银钱,开了一张清单出来。
某处多少,某处若干,后面还黏着一张他自己写的亲笔收条,作个凭据。江念祖不看犹可,看了这个禀帖,早把他吓出一身冷汗来,目定神呆,一句话也说不出。看官,原来宝太守闻得江念祖许多的劣迹,久已想收拾他,所以想了一个主意出来,拼着五千银子,买他一张收条。却把这一张收条,做个禀揭他的证据,出了一套通禀文书,非但庄制军那边,有个揭他的禀帖,就是藩台首道那边,都有通禀。幸而邵竹卿在督署里头,极有权力,差不多不甚紧要的来往文件,都是邵竹卿代拆代行,庄制军只不过画个行字,就算了。这一天邵竹卿接到了宝椿的通禀,见是下关厘局的禀帖,只把他当作个寻常通行的照例文书。拆开来一看,不觉大大的吃了一惊。暗想:这件事儿闹了出来,自己也在制台面前竭力保举过他,未免也有些儿处分。
想来想去,便大着胆子,把禀帖捺了下来,急急的赶到江念祖那边,要问他一个明白。当下邵竹卿着实把江念祖埋怨了一顿。
江念祖闭口无言,邵竹卿又道:“现在这件事情,既然闹了出来,总要想个法儿,弥补弥补才好。幸亏我担着一身的干系,把这件公事捺了下来。要是给制台看见于,还了得么?”江念祖听了,也觉得有些害怕,只得苦苦的求着邵竹卿,要他想个法儿,解散这场风浪。这一来,有分教:侍摩登之瑶席,丈室留春;观天女之散花,维摩敷座。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交代。
第二十三回 江颖甫覥颜回籍 端明寺纳垢藏污
且说江念祖见了宝椿宝太守的通禀,不觉也有些心惊,便求着邵竹卿替他想法。邵竹卿想了一会,攒眉道:“若是他单禀制台,还好在里头做些手脚,偏偏的又是一律通禀,这件事儿,据我看来,只怕消弭不来的了。”江念祖见邵竹卿不肯替他想法,便急了,又苦苦的求他,邵竹卿沉吟了一会,方开口道:“法子虽有一个,却只好去撞撞木钟,成功不成功,只好碰你的运气。”江念祖听了,连忙问计。邵竹卿道:“说虽是这般说话,但是如今世上,非钱不行,不知你可舍得钱舍不得钱?
这件事儿,须要有了钱,方得成功,空口说白话,是做不来的。”
江念祖忙答道;“只要这件事儿,按捺得下,我哪有不肯出钱的道理,但是我的光景,你晓得的,近来虽然稍稍的有些积蓄,却也为数不多,你斟酌着办就是了。”邵竹卿听了,哈哈的笑道;“真人面前,不要说假话。你这几个月里头,弄的钱还少么?这件事儿,要是捺得下来,把你那几个昧心钱儿,一齐用掉了,还是你的便宜。”江念祖听了,虽然肉痛银钱,明晓得事已如此,也只好咬着牙齿,凭着邵竹卿如何布置的了。当下邵竹卿和他商议了一会,叫他暂告几天病假,躲在公馆内,不见外人,又把江念祖这几个月内积的存款,一齐提了出来,分打了几张银票,急急的赶到藩台衙门,禀见了藩台。他和藩台本来熟识,便把江念祖的这件疙瘩事儿,细细的告诉了他,要求藩台通融办理,把这个通禀,暂时捺住,不要批缴。他自己到原告宝太守那里,还了他的五千银子,再和他商量,请他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