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回 杨小姐无心随恶棍 邵梓玉开眼做乌龟
且说杨小姐自杨梅窗死后,结识了一班女朋友,天天的到马路上,去兜着圈子,不是看戏,就是坐马车,倚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好借此出出风头。不想有一班马路上的流氓,看中了她,便千方百计的,想着法子,去引诱她。杨小姐一个十八九岁的女人,那里晓得什么世路的艰难,人情的险恶,况且又不比欧洲各国的女人,受过上等的教育,只觉得这几个流氓,在自己身上甚是尽心,二十四分的要好,她便也不知不觉的,和他们亲热起来,渐渐的上了他们的当,被他们拖下水去。那内里的事情,是不问可知的了。这位杨小姐,得了杨梅窗的遗产,任情挥霍,又没有什么人来管她,凭着那几个流氓,要借多少就是多少,不上几个月,差不多把杨梅窗一生辛苦挣下来一分小小的产业,一齐花在太平洋里去了。手头渐渐的不给起来,杨小姐挥霍惯了的人,那里过得这般拮据的日子?一班流氓,便撺掇她摆个碰和台子,招接客人。杨小姐想想,无可奈何,只得依了。自从摆子碰和台子之后,说也奇怪,竟是接接连连的,客人络绎不绝,生意兴拢到得后来,竟是苏州城内,没有一个不晓得这位杨小姐的名气。差不多仓桥宾里,有些名气的倌人,也没有她这般的生意。
这且暂时按下,再说苏州吴县,有一个皂班差役,官名叫做邵升,却是个奸刁阴险的东西。平日之间,倚着官势,在外面招摇撞骗的无所不为。那署事的知县,叫做方国珍,又把他当做走通线索的羽翼,甚是倚仗着他。邵升得了方国珍这般看待,越发的得意扬扬,横行无忌。不想过了一年,方国珍署事期满,例应交卸。藩台便挂牌委了个候补知县郭宝华,前来署理。这郭宝华是个拔贡出身,性情风厉,操守清廉,却有一样坏处:问起案来,专看人家的相貌,只要相貌良善些的,就是的的确确是个凶手,他也要想个法儿,和他开脱;若是相貌生得凶恶些儿,就是真真冤枉,他只说看你这个面貌,就不是个好人,一定要把他屈打成招,方才肯罢。有了这般的脾气,那些承审的案子,不免就有许多冤枉的人。这一面藩台委他署理吴县,他便拣了一个日子,接印点卯,点到邵升的名字,邵升答应一声,走了上来。这位郭大老爷举目看时,却却的冤家遇着了对头,只见他缩背拱肩,尖头圆眼,那一付奸滑的样儿,明明的露在面上。郭宝华看了,不知怎样的,好像和他有什么冤家一般,不觉登时大怒,把惊堂一拍,喝道:“看你这样形状,一定不是好人!本县这里用你不着。”一面骂着,不由分说,拍着旗鼓,拨下八枝笺来。值刑的皂隶,吆喝一声,那时满堂吏役,一个个心上骇然,彼此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想不出什么缘故。邵升也大大的吃了一惊,连忙跪上前去,分辩道;“小的无罪,求大老爷开恩。”郭宝华听了,更加大怒道:“你还敢在本县面前强辩!本县说你不是好人,难道是诬赖你的么?”
说着又喝叫:“着实与我打!”值刑的不敢怠慢,赶上前来,把邵升捺在地下,褪下裤子,一五一十的打了四十大板。这四十个大板,若是换了别人,就不打个半死,也要小小的发一个昏,幸而一班值刑的,都和邵升要好,打得还不十分厉害。当下打完了,磕头起来。郭宝华立刻把朱笔一勾,革了他的名字,吩咐差役把他轰出去。邵升垂头丧气的,被他们赶了出去,这一腔冤枉,真是梦想不到的。无妄之灾,好好的点卯,无缘无故吃了一顿板子,还把个名字革了,绝了他以后的生路。心中想着,越想越气,越气越恨,忽然想出个主意来。原来他想碰了这个钉子,从此不干这个差役的道儿,想要改了名姓,假充上流社会的人。好在这几年招摇撞骗,有的是钱。只要有了银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果能自此以后,邵升有志竟成,改了一个名字,叫做邵梓玉。穿得一身华丽的衣裳,学得一派时髦的应酬,竟也渐渐的有些大家子弟和他来往起来。那知就是这样的混了几年,那几个昧心钱儿,差不多慢慢的将要完了。老婆又得了个产后的热病,医治不好死了。邵梓玉办过了他老婆的丧事,还苦苦的支持着面子,恐怕人家看了他的内容出来,便又打算主意道:“照这个样儿,坐吃山空的下去,那里支持得来?不如想个法儿,续娶一房有些妆奁的老婆,倒也是今救急的法子。想定了主意,便托着许多朋友和他做媒,无奈总是高不成低不就,不是人家不肯给他,就是嫌着别人寒素。说了多时,还没有一些眉目。邵梓玉气闷不过,便天天到马路上兜个圈子,解解闷儿。忽然有一天,在马路上看见杨小姐,坐了马车过去,一头珠翠,哗哗有光,满面春情,融融欲化。手臂上带着四五付镯子,黄澄澄,金灿灿的,宝光夺目。手内更带着两个金刚钻戒指。看她那个样儿,定是个有钱的闺秀。又见他一人独坐,并没有什么同着的人,想来是没有什么拘束,可以自由的了。想到此际,由不得心中一动,便急忙也拣了一部极齐整的橡皮马车,跳上车去,吩咐马夫,只跟着前面的一部马车。那马夫听了,把马加上一鞭,飞一般的赶上前去,只跟着那一部马车,来来往往的在马路上兜了几个圈子。邵梓玉坐在车上,目不转睛的只看着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也似乎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