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艺和几分蛮力,恐怕急则生变,受他的眼前亏,待到内侍回来复命,宪宗又叫他去追上侍卫,秘密谕知,令他在半途上杀了小杜。内侍领旨去了半晌,才回来禀知侍卫杀了小杜,尸首抛在御河里。宪宗听了点点头,便出了万云宫,太监前呼后拥地往朝鲜宫去了。
万贵妃跪在地上,只是发怔。宪宗去后,宫女慢慢地拢来,大家把万贵妃扶起,才如梦方醒地知皇帝已去,不禁长叹了一声,扑簌簌地垂下泪来。万贵妃哭了一会,收泪问晚上的管门内监和值日宫女,不一刻都已传到。万贵妃令把内监先杖责了一百,再瞧值日宫女却是雕儿,万贵妃冷笑一声道:“我和你也是前世一个冤家,我现在已被你害了,横竖这冤结解不开,趁我有口气,这笔帐我们到阴曹去算吧!”说毕,喝令宫女下杖,雕儿大叫:“冤枉!”说那时进内更衣,实在并没见圣驾到来。宫人也替雕儿求情,万贵妃哪里肯听,连叫下杖,可怜一位如花的小宫女,竟血肉横飞地死在杖下了。
万贵妃打死了雕儿,尤是余怒不息,这一夜也不曾安睡。
看看天色有些破晓,远远地钟声乱响,过了一会,太监高叫:“万贵妃接旨!”万贵妃知是不妙,两条腿顿时像棉花做的,瘫软得半步也移不动,由宫女扶着,到宫门外跪下,听读圣旨,万贵妃一边跪听,身体又似铜丝绕成的,遍身索索地颤个不住。
那上谕中,令万贵妃服鸠自尽。太监读罢谕旨,旁边小内监捧着杯盏和鸠酒,太监便斟上一杯,立逼着万贵妃饮毕,自去复旨去了。宪宗听万贵妃自鸠,不觉忆起从前的情分,也为之流下几滴眼泪。那万安听知万贵妃赐死,吓得请假不敢入朝,连汪直也有些胆寒。
宪宗退朝后,回到朝鲜宫中,把万贵妃和小杜的事讲给纯妃大公主听,纯妃说道:“妃嫔和宫监们的暧昧事本是宫闱中所常见的,就是朝鲜的宫廷里,宫女太监还不满三百人,那淫恶事却不时发见的。一个小国的宫中尚是这样,休说是天朝的宫禁了。”宪宗见说,很为感叹。于是又谈说了一会。
宪宗忽然想起了那件孔雀宝氅,是徽王曾充作聘大公主的礼物。这件宝氅是宫中传代宝物,徽王要赚婚大公主,饬人来宫中盗去的。宪宗问纯妃道:“深宫里能盗去宝氅,此人技艺一定非常,不知他姓甚名谁?”纯妃答道:“这事听得徽王说起,盗氅的人如似姓韩,倒不曾晓得他名儿。”宪宗点着头,把他记在心上。明日就唤一名校尉,宣到徽王府里的总管,问他当日入宫盗宝氅的那个人是谁,总管便把韩起凤举出来,宪宗令召韩起凤,总管回说韩起凤已南往应天。宪宗听了,命总管退去,即亲自下谕传知应天府,着韩起凤进京觐见。应天府接到了上谕,自去找寻韩起凤不提。
再说自徽王被朝鲜大公主刺死,一班食客纷纷散去,只剩下陈孝廉朴安、韩起凤等几个人,想替徽王报怨,以后闻宪宗已册立大公主为妃,大家心早灰了,便悄悄地各奔前程。韩起凤见了这种情形,自然也不住足,只得离开北京,也不往宣德,竟自往南京去了。当徽王在宣德封地,因娶大公主进京最盛的时候,门客多至六七百人,藩邸之外馆驿也住满了。但徽王好文,文客大半是儒人,武士的寥寥可数,出类拔萃、技术高强的不过一个韩起凤,还有一个头陀展雄。
徽王每到宴客时,把酒席摆作一字儿,自正厅中起,接连几百桌酒席,直到二门口为止,门客也一排排地入席,大家欢呼畅饮。徽王见酒到半酣,便请韩起凤献技。起凤也不推辞,霍地立起身儿,掣过一根镔铁钢枪,在厅前阶下,飘飘地舞弄起来。看的但见几万个枪尖在空中乱飞,起凤越舞越快,到了后来,竟然脚步腾空离地有四五尺高低。忽地砉的一响,那根枪直竖在地上,起凤跷足立在枪尖上,身体好似风车儿一般滴溜溜地转着,愈转愈快,直到瞧不出枪尖的人形。大家正拍手喊好,又闻得啪的一响,韩起凤执着枪,端端正正地立在人丛里,气不喘息,面不更色。众人又齐齐喝了一声采。起凤就倚枪入席,忽见席上飞起两个苍蝇儿来,起凤拉过枪杆,轻轻地一挥,两只苍蝇整整地刺在枪尖上,众人又说一声好。韩起凤笑道:“这不过艺术上重如泰山,轻如鸿毛的意思。俺的枪尖重可以拨千斤,轻时虽纤微的小虫也不会漏去了的。”众人听了,又赞叹一会。
只有那头陀展雄不服气,在那里冷笑一声道:“你那枪法,只好算江湖上的花枪术,不是真实技艺,又有什么希罕。”说着就腰间抽下一个铁锤来,对众人扬了扬道:“咱们也来献丑了。”一头说时,就飞身下厅,东一锤西一锤,慢慢地舞起来,听得呼呼风响,头陀的浑身上下都是锤影遮掩着。那头陀愈舞愈近,逐渐舞到了席上,忽地翻身,望着韩起凤一锤打来,这一下唤作泰山压顶,起凤要是趋避是万万来不及的,便扑地倒下身去,伸起两足把铁锤架住。那头陀见一击不中,料想敌不过起凤,便弃锤往外飞奔,起凤跳起身来哈哈大笑,也不去追赶,仍入席饮洒。
当时席上的人,谁不佩服起凤艺高量大,徽王也很敬重他。
时庭前的大桂树上,忽然呀呀地鸦噪起来,徽王说了声:“可厌!”起凤正吃着莲子,便含在口中,向着桂树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