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见景运街的左边设着一个灯虎摊子,一班闲看的人围满了一大堆,朱太祖叫廖贞分开众人走近摊前,见那里悬着十几个谜面,并不是什么四书五经,却是用图画着一种会意谜儿。其中有一条画谜,上画妇人抱着西瓜倚在马的鞍旁,马屉后面横着一只很大的人足。朱太祖瞧着寻思了半晌,恍然大悟道:“这一班游民不是在这里讥笑皇后吗?”原来那画谜上含着“淮西妇人,马后足大”八个字义。妇人抱西瓜,是怀西的意思,怀淮谐音,马皇后正是淮西人,又恰是大足,好时朱太祖的心里如何不气呢?
但一时却不便发作,只把廖贞一拖,君臣离去了谜摊,望西边的街上走来。
朱太祖因为心上着恼,正要寻一点事解闷,一眼瞧见道旁一个相面的摊儿,高飘着白布招旗,旗上大书着四个字道:“相不足凭。”太祖念着,很是诧异,便挨上前去,又见摊前一副对联道:“风鉴无凭无据,水镜疑假疑真。”朱太祖读了,再也忍不住了,就向那相士问道:“你既说是相不足凭,为什么又替人相面呢?”那相士见问,对太祖打量了一遍,微微一笑,指着摊上的下联道:“你先生不看俺这句话吗?相貌这件事,实是又假又真,在下的艺术很平常,终揣解不透是真是假,所以借此相尽天下土,看灵验不灵验,就可以定那真假了。”
那相土说着,又指着自己道:“俺胡铁口的相貌,照书上看起来,今年三十三可以入翰苑,四十七岁还要当国拜相封侯。不过直到如今仍是个江湖术士,那相术足见得无凭了。”太祖听了胡铁口的话,正要再问时,胡铁口又瞧了太祖几眼,忽然竖起大指来说道:“俺看你先生的相貌,天地相朝,五岩对峙。
分明是个天子相,你现在可做着皇帝么?”
胡铁口这一句话,把太祖说得吃了一惊,连站在旁边闲看的人们,也都掩着耳朵飞跑。因当此朱太祖登基的时候,疑心病很重,稍有一些儿谣言,一般胥吏便捕风捉影,株连多人,尽遭惨戮。谈到“做皇帝”三个字是要灭族的,谁不害怕呢。
大家听了胡铁口一说,深恐给那衙役们知道,自己无端地受累,以是一哄地走散了。朱太祖也怕弄出事来,只对胡铁口笑着点点头,趁势和廖贞走开了。朱太祖沿路乘着灯光月色回到宫里,连夜传出谕旨来,命禁军统领姚深把那景运街的居民一齐逮捕了,立时正法。第二天早朝又下旨去捕胡铁口,要知胡铁口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裙履余芳吴美人擅宠衾稠遗爱惠妃子拈酸
却说朱太祖在元宵出游,到了景运街中,瞧着灯谜讥笑着马后足大,心里十二分地恼愤,就连夜传谕,把景运街的百姓,不论男女老幼,一齐捕来,着刑部勘问,胡乱定了怨谤大逆不敬的罪名,旨下弃市。可怜那些百姓,连做了鬼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哩。这一场冤狱,共戮无辜良民七百九十五人,那做灯虎的穷秀才倒不曾死在里面,这时已闻风逃得远远的了。
只苦了住着走不脱的良民,去代人受过:西华门外血肉模糊,冤恨冲天。当时眼见的人,伤心惨目,所听的人无不酸鼻。这种忍心残酷的行为,差不多和焚书坑儒的祖龙相仿佛了。
再讲那相土胡铁口,元宵那天相了太祖,说他有皇帝的容貌,市上的人都道他浑讲,便一哄地走散。胡铁口做不到生意,自己也觉失言,只得垂头丧气地收了摊,没精打彩地回寓。寓主人来算房饭钱,胡铁口说道:“今天晦气,一文也不曾弄到手的。“当下把相太祖的一段经过说了出来,那寓主人听罢大惊说道:“照你这般地快嘴,迟早是要闹出祸来的。”胡铁口道:“那人的确具着天子相,俺是依相直来的。有甚祸患。”
寓主人说道:“你不知道,现在的新皇帝朱老四,不常的微服私行出宫,你不要真地碰着了他,恐你这条性命也就在眼前了。
”胡铁口见说,也有些心慌,害得他一夜天不曾合眼。第二日的清晨,胡铁口心想躲在寓中,不出去做那勾当,实在寓主索逼得厉害,还叫伙计做好做歹地要赶逐他出去。胡铁口没法,只得硬着头皮仍到街上来摆相面摊。不料摊才得设好,便有两个将校打扮的上来,大声问道:“你是胡铁口吗?”铁口答道:“在下正是。总爷们可是来问出征吉凶的吗?”那一个将校笑道:“不是咱们看相,有人叫你衙门里去看呢!”说着拖了胡铁口便走。铁口忙道:“二位可否等在下收拾了摊再去?”那将校睬也不睬,竟横拖倒拽地把胡铁口和猪般地牵了去。路人瞧见的,都说胡铁口说话太骇人听闻,应得要吃官司。那将校牵着铁口到了刑部大堂,刑部司员不曾得着上谕,不知把胡铁口怎样的办理。忽接到礼部的公牍,把胡铁口提去。这时胡铁口已昏昏沉沉的,自知是吉少凶多了。
不一刻,见一位紫袍纱帽的官儿,把他弯弯曲曲地带到一所大殿的檐下,那官儿便向殿上跪说了几句,却听不出些什么。
那红袍官儿退下来,就听得一种又缓又清脆的声音唤道:“传胡铁口上殿!”红袍官儿执笏上前,命胡铁口从丹墀下直跪上去,就听见簌簌地一阵响,殿门的珠帘已高高卷起。那殿上似有人问道:“胡铁口,你原名叫什么?是哪里人氏?从实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