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病,日重一日,卧牀不起。个月之间,悠然长逝,撇下三个女儿,如何是好?幸而皆已受聘,只得送与婆家。但目下老者老而小者小,如何存活?想我自己置身无地,又不能脱身他往,恋此婴儿何益?忽然想起对门裴四员外四十无儿,莫若将风雨子过继与他,亦得一条生路也。心中筹思,尚未明言。
且说裴员外,家计不丰,为人古道,年虽四旬,子息全无。他夫妇二人看破世情,不以儿女为念,终朝念佛诵经,做些小阴功善事,亦无饥寒之苦,亦无求富贵之心,安分守己。夫妇二人相依为命,以待天年,无挂无虑,岂不乐哉!且说崔员外,这日来到裴员外家。二人相见坐下,说了些闲话,叙了些家常,然后说到要把风雨子过继与裴四郎为子,自己可以脱身他往,不致受饥寒之苦,父子得生,两全其美。商议良久,裴四郎坚执不从。说道:“小弟四旬以来并无子息,不以儿女为念,不求富贵为荣,无荣无辱,以尽余年。何必作儿女之态?莫与儿孙作马牛也。你我弟兄,虽然异姓,情同骨肉。或米粮不断,或手头空乏,弟当周济未尝不可。”一派言语,说得崔员外无可如何,坐了一回,告辞回去。心中想道:这个冤业儿作何安置?再托左邻右舍从中善说,使小子苟延性命,亦是一个大大阴功。好善之人,何不为之?这且不言。
且说吉安府离城数十里,有一个安乐村,村中有一个员外,姓甘,名雨,字和风,庄农人家,良田百顷,牛马成群,住宅楼台亭阁,后有果木园林,堪称富饶。广行善事,阴功不小,明中去了暗中来,家计日盛兴腾。这甘员外与裴员外郎舅至亲,甘氏十三娘与甘员外同胞姊妹。这甘员外年将四旬,只生一子,并无兄妹,乳名万卷书,学名百善,(作者取其百善孝为先)至性最孝,广行善事,胜于父祖。观其举止端庄,大有根基来历,果然天姿俊秀,一表非凡﹔才比宋玉,貌若潘安,胸富五车,文成七步。年将弱冠,尚未受室。父母欲与他缔结姻盟,托媒人各处提亲,绅士官宦之家,皆不如百善之意,心中遍想:世间未必有才貌双全的女子能与我匹配者。如无才貌双全者,终身不娶。凡有提亲撮合者,父母任其自择,亦不如意,尽行回复。父母为之忧心。老夫妇二人谈论之间,说道:“明日问问我儿,毕竟要何等人家,方能结盟完娶。问个明白,免得煤人各处往返。”次日安人来至书房,安人说道:“我儿年已长成,亲事要紧。为何媒人屡屡提亲,贫富数十家,皆不如我儿之意?毕竟要何等人家方称我儿之愿,只管向为母的说明,再求淑女。”问之再再,不能隐情,只得说道:“为儿的亲事,不论贫穷富贵,恐世间未必有才貌双全的女子与我匹配,故此皆不如意。若无才貌双全者,终身不娶。”安人听罢,回至内堂,向员外说知。夫妇二人道:“这倒是一个难题目了,慢慢察听罢。”如是之后,绝无撮合者一二年矣,或婚姻迟早,或红鸾星尚未照命耶。父母为之忧疑。此是后话不题。
巨说崔员外,被风雨子累赘,不能脱身他往。前番与裴四员外计议数次,尚未应允,如今再托旧时的邻居,向裴员外说合此事。不觉风雨子年已六岁。未知作何安置,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回 裴四郎无儿有子
话说崔员外因风雨子累赘,无从安放,意欲过继与裴四郎为子,说之数次,坚执不允,如何是好?只得托亲赖友,再向裴四郎说成此事方好。不觉春去秋来不自由,年少青春赶白头。此时风雨子年已六岁,安放妥然,方可脱身。心中又想道:湖广几个店业,虽然闭歇,尚有许多账目,可以讨些银钱度日。不如远走高飞,免得在亲戚人家,被人耻笑。主意已决。
那日有数人来到裴员外家,说起崔员外困苦,只落孤身一人,撇下六岁小儿,无从托孤寄子:“前年崔兄曾经说过,意欲过继与裴兄为子,尚未应允。况裴见并无儿女,且崔兄意欲脱身他往,顾恋此子无益。我等想裴兄,莫若将机就计,两全其美。素知裴兄广行善事,素积阴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好善乐为,莫大阴功,将来福寿绵长,夫妇齐眉,永保长生。望裴兄成全善事,为百年不遇之盛举。万望金诺,何啻千金,以全我众之薄面,则有荣光多矣。”裴四郎听罢众人一番议论,说道:“老夫年将半百,方知四十九年之非,看破世情,不以儿女为望,不求富贵为荣,安分守己,以尽余年。何必被儿女情肠牵制耶?然托妻寄子,自古有之,如若崔兄意欲他往,何妨将此子寄放老夫处代为扶养,待一二年间,与他攻书上学,长大成人之时,崔兄满可领回,一门完聚,亦属两全其善。不知诸兄以为如何?”众人听罢,说道:“裴兄不必推辞。既然崔兄决意欲将此子过继与裴兄为子者,则崔兄一心无挂虑,南北任往还也。”裴四郎听到这话,想道:此事不能不允。说道:“既蒙诸兄撮合,又与崔兄交好,老夫只得遵命了。”众人一齐往前施礼,说了许多套话,然后告辞而去。
这众人来到崔员外处,只见一间破屋,烟气直往外喷,数步以外,只觉臭气扑鼻。走到跟前,问屋内为何出烟,崔员外方始出来。垢面蓬头,不衣不履。见了众人说道:“小儿出花,尚未走浆贯脓,没有牛屎,拿些驴屎马粪熏熏他,不免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