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坐褥尽销金。笔架砚台皆锡铸。
双双狱卒。手提着铁锁沉枷。对对弓兵。身倚定竹批木棍。白牌上明书执掌。专管巡盗巡盐。告示中更载著委差。兼理查船过税。虽然是小小捕衙官。若论威风也赫耀。
快手将进忠带到丹墀下。上面坐著个官儿。生得十分清秀。
年纪只好三十多岁。进忠心内想道。我在京时这样官儿只好把他当做蚂蚁。今日既然到此。只得没奈何跪下。正是在人矮檐下。不敢不低头。那官儿先叫上更夫问道。这人从何处捉来的。
更夫道小的夜里巡更至龙王庙前。他独自坐在门楼下。故此叫保甲同捉了来。官儿道带上来。问道你是哪里人。姓甚么。为何做贼。进忠不敢说出真姓名来。遂假说道。
小的姓张。北方人。因贩货到荆州来卖。在汉江口遭风落水。
亏抱住一块船板。流到这里。夜间爬到岸上。人家俱闭了门。
无处投宿。只得在门下避风。被他们拿来。其实没有做贼。
那官儿听了。走下公座来看。见他身穿白绫夹袄。下衬著白绸褂子。穿的花绸裤子。都被扯坏了。心中想道。此人身上穿得齐整。却不像个做贼的。故意喝道。半夜独行非做贼而何。
再搜他身上可有赃物。皂隶上前将他身上搜了一遍。没有东西。
只见他手指上扣著个金牌子。禀道身上并无一物。只手上有个小金牌子。官儿道取上来看。皂隶将绳子扯断拿上来。那官儿接过来一看。吃了—惊。沉吟了一会。正要问他的缘由。忽见报事的慌慌张张的来报道。禀老爷本府太爷的船快到界口了。
那官儿道且收禁。又叫过家人来。向他耳边说了几句。遂下公座上马去了。衙役将进忠带到仓里。送他在—间房里坐下。少顷忽见一人送点心来与他吃。午后又送出酒饭来。进忠想道。
我是个犯人。为何送点心酒饭我吃。心中狐疑不解。直至灯时。
只见个穿青衣的走进来道。老爷叫你哩。进忠跟他走过穿堂直至私衙。心中愈觉可疑。见上面点著蜡烛。那官儿坐在堂中。
进忠走至檐前跪下。那官儿道你实说是哪里人。姓甚名谁。因何到此。进忠道小的委实姓张。北直人。因坏船落水至此。官儿道你是几时落水的。进忠道九月十二日在汉口落水。昨夜三更时上岸的。官儿道胡说。你是十二落水。今日已是十六了。
岂有人在水中三四日不死的。况汉口到此是上水。岂有逆流的理。这都是虚言。你若不实说。我就要动刑了。进忠想道我若说出真情。又恐惹起前事来。若不说又恐动刑。
半日不敢开言。那官儿道我且问你。这金牌子是谁与你的。
进忠道是小的自小带著的。官儿道是谁与你带的。进忠道是小的母亲与小的带的。官儿道你母亲姓甚么。进忠道姓侯。
官儿道这等说你不是姓张了。你起来对我实说。这牌子的缘由。我也知道些。你若不实说。我就夹你哩。那官儿屏退左右。进忠被他强逼不过。又见左右无人。只得实说道。小的实系姓魏名进忠。肃宁县人。去年随母亲往北京寻亲。小的母亲有个姨弟在京。叫小的拿这牌子去寻。说这牌子原是他的。后我寻不遇。在京中住下。后遇吏科王老爷荐小的到中书程老爷衙内做亲随。今跟程中书来湖广清税。昨在汉口被盗把船打碎落水。飘到此地。爬上岸在庙门前避风。被巡更的拿来。这是实说。并无半字虚情。求老爷开恩。那官儿听罢。即忙走下来拉他坐。进忠道小的是犯人。怎敢坐。那官儿道我就是你母亲的姨弟魏云卿。我一向想念你母子。不意在此地相会。二人见了礼坐下。云卿道你令堂今在何处。
进忠道陪王吏科的夫人往临清去了。刻下尚在临清。云卿话毕。叫人取棉衣出来与进忠换。只顾拿着金牌子看来看去。
不觉眼中流泪。正是:
十载分离无见期。一朝重会不胜悲。
可怜物在人何处。各自天涯不共归。
云卿道我与你母亲别了十数年。无日不想念他。一向在何处的。我在京中等他许久。怎么到去年才进京。进忠又将途中遇难的事说了一遍。云卿嗟叹不已。便叫拿酒吃。少顷摆上酒。
二人对酌。进忠问道王老爷说老爷荣任广东。怎么在这里。云卿道这是湖广沙市。我先在广东做巡检。新升荆州卫经历。刻下奉差在此收税。你且宽住些时。我差人去接你母亲来此相会。
饮至更深。安排进忠后衙安歇。云卿此时尚不知程中书的事。
过了数日才接到抚院的牌道。凡程中书所委的官员。及一切随从人役逃窜者。俱着该地方官严缉解剩云卿看毕。来对进忠说道。抚按行下牌来。叫拿程中书的余党。你正是文上有名字的。我这里是个川广的要路。耳目极多。你在此住不得了。进忠道既住不得。我去罢。云卿道你往哪里去。进忠道到临清看母亲去。云卿道不好。你到山东去。这汉口是必由之路。那里恐有人认得你。如何去得。如今却有所在。你可以安身。到那里权避些时。待事平了。再向临清去不迟。进忠道哪里。云卿道扬州府我有几个亲戚在那里开缎铺。那里是个花锦地方。我写两封书子与你去。盘缠馆谷。那不必愁。次日置酒与他饯行。
又做了些寒衣。行李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