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姓陈。有个儿子名唤买儿。才十九岁。生得清秀。也是个不安本分的浮浪子弟。终日跟着些客人。在花柳丛中打混。见侯一娘风骚。
他也很有心来撩拨。只因连日天雨。见妇人独坐在家不出门。
遂来效小殷勤。终日在楼上缠。竟勾搭上了。那买儿不但代他出房钱。且常偷钱偷米与他。日近日亲。一娘终日有头儿消遣。遂把想小魏的念头淡了三分。不觉光阴易过。又早到二月初旬。连日天气晴和。依旧上街做生意。—日晚间归来。店家道明日王尚书府里生日。今日来定你。明日须要绝早去。候一娘答应。归楼宿了。次曰天才明。王府管家就来催促。夫妻收拾饭吃了。到王府门首伺候。只见拜寿的轿子。
并送礼的盒担。挨挤不开。等至已牌。才见那管事的出来唤他进去。到东首一个小厅上。上面垂着湘帘。里面众女眷都坐在帘内。丑驴将各色技艺做了一遍。至将晚方完。一娘进帘内来叩头。王奶奶见他人品生得好。嘴又甜。太太长。
奶奶短。管家婆他称为大娘。丫头们总唤姑娘。赚得上上下下。没一个不欢喜。老太太问了他姓名道。先叫你家长回去。
你晚间看了戏去。又向娘妇道。可贯他一匹喜红。一两银子。
一娘便到外边来对丑驴说了。丑驴收起行头。领着孩子先去。
一娘复到帘间来谢赏。王奶奶叫看坐臼儿与他坐。一娘不肯坐。说之再三。才扯过一张小杌子来坐下。然后众女客吃面。
一娘也去吃了面。少顷厅上吹打安席。王太太邀众女客到大厅上上席。女客约有四十余位。摆了十二席。宾主尊卑相让序坐。
外面鼓乐喧天。花衤因铺地。宝烛辉煌。铺设得十分齐整。有献寿诗二首为证:阿母长龄拟大椿。相门佳妇贵夫人。
原生上第鸣珂族。正事中朝玉臣。
振振琳王郎皆子姓。煌煌簪绂总仙寅。
金章紫诰多荣显。况是潘舆燕喜辰。
自是君家福祉高。朱轮华毂映绯袍。
光从天上分鸾凤。恩向云中锡凤毛。
金母木公参鹤驭。紫芝碧玉奏云王敖。
持觞欲侑长生酒。海上新来曼倩桃。
却说正中一席。摆着五鼎吃一看十的筵席。洒线桌围。
销金坐褥。老太太当中坐下。王尚书夫妻红袍玉带。双双奉酒。拜了四拜。次后王公子夫妇也拜过了。于是众亲戚本家俱来称觞上寿。老太太一一应酬毕。王太太同媳妇举杯安席。众人告坐毕。侯一娘才上去到老太太前叩头。又到太太奶奶面前叩头。王奶奶一把扯住道。岂有此理。多谢你。便叫管家婆拿杌子在戏屏前与他坐。吹唱的奏乐。上汤住了鼓乐。开场做戏。
锣鼓齐鸣。戏子扮了八仙。上来庆寿。看不尽行头华丽人物清标。唱一套寿域婺星。乔王母娘娘捧着仙桃送到帘前上寿。王奶奶便叫一娘出来接。一娘掀开帘子。举头一看。见那扮王母的旦角。惊得神魂飞荡。骨软筋酥。站立不祝正是难填长夜相思债。又遇风流旧孽冤。毕竟不知见的这个人。姓甚名谁。
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回
陈老店小魏偷情飞盖园妖蛇托孕
词曰
色即空兮自古。空兮即色皆然。人能解脱色空禅。
便是丹砂炮炼。西子梨花褪粉。六郎落瓣秋莲。算来都是恶姻缘。何事牵缠不断。
却说候一娘出帘来接仙桃。见那扮王母的。就是前在庙中扮西施的小官。不觉神魂飘荡。浑身都滩化了。勉强撑持。将桃酒接进。送到老太太面前。复又拿着赏封送到帘外。
小旦接了去。彼此以目送情。戏子叩头谢赏。才呈上戏单点戏。老太太点了本玉杵记。乃裴航蓝桥遇仙的故事。那小旦扮云英。飘飘丰致。真有神游八极之态。竟是仙女天姬。无复有人间气味。那侯一娘坐在帘内。眼不转珠。就如痴迷了一样。
坐不是站不是的难熬。等戏做完。又找了两出。众女眷起身。
王太太再三相留。复坐下。要戏单进来。一娘拿着单子到老太太面前。老太太道随他们中意的点几出罢。女眷们都互相推让不肯点。一娘走了—转。复拿到老太太席前道。
众位太太奶奶都不肯点。还是老太太吩咐。是个正理。老太太道何妨。只见背后走过一人来。将一娘肩上拍了一下道。
劳了你一日。你也点一出。一娘转脸看时。乃是王公子的娘子。
年方十八为人和气蔼然。虽生长官家。却一味谦虚。不肯做大。就是侯一娘在此。他也以客礼相待。不肯怠慢他。遂取过单子来道。老太太请奶奶点出顽耍。王奶奶笑道不要推。
我们一家点一出。一娘要奉承奶奶欢喜。遂道小的告罪了。
先点一出玉簪上听琴罢。他意中本是要写自己的心事燥燥脾。
别人怎知他心事。又有个杨小娘。是王尚书的小夫人。说道大娘我也点出霞笺追赶。大娘笑道你来了这二年。没人赶你呀。
我便点出红梅上问状。也是扬州的趣事。一娘遂送出单子来。
戏子一一做完。女客散了。谢酒上轿而去。阶下响动鼓乐送客。客去完了。一娘也来辞去。王奶奶道更深了。城门关了。
明日去罢。遂携手同着老太太到后堂。还有不去的女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