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道:“我家大姐有话问你。”秋莲道:“奶娘替我问他来历。”奶娘道:“晓得。”遂开口道:“请问相公因何走马郊外?”李生道:“小生清晨因送朋友到此。”奶娘道:“相公贵府,坐落何街,高姓大名?”李生答道:“舍下在永寿街内,姓李名花,字是春发。”奶娘道:“原来是李相公,在庠在监呢?”李生道:“草草入泮,尚未发科。”奶娘道:“如此说来,相公是位秀才了,失敬失敬。”奶娘又问道:“令尊令堂想俱康健。”李生道:“不幸双亲早逝。”奶娘又问道:“兄弟几人?”李生道:“并无兄弟,只是孤身。”奶娘又问:“相公青春多少?”李生道:“今年虚度十九岁了。”秋莲悄悄对奶娘道:“问他曾婚配否?”奶娘遂问道:“相公有妻室么?”李生背身说道:“这女子问出此言,大非幽闺静守之道,待俺去也。”遂乘马而回。正是:
桃花流水杳然去,道是无情却有情。
奶娘向秋莲道:“你看那生,见问出妻室二字,满面通红,竟自去了。真乃至诚君子。”秋莲亦赞叹道:“果然稳重。”奶娘道:“你看他将银子丢在地下,不免拾起回去罢了。”秋莲道:“任凭奶娘。”奶娘道:“芦柴其实不惯彩拾,只斲得这些,待我捆起来,一同好走。”一路上极口夸奖道:“大姐你看这佛心人,叫人可钦可敬。又疏财又仗义,真诚老实,绝不轻狂。”秋莲道:“正是。与吾家从无半点瓜葛,亏他这般周济。”奶娘笑说道:“大姐你若得嫁这个才郎,可谓终身有托了。”秋莲道:“我与你是何心情,还讲此风话。至于婚姻,全凭爹妈主张,说他怎的。”二人讲话中间,不觉太阳将落,已到自己门首。
不知到家,贾氏如何相待,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旷野奇逢全泄漏 高堂阴毒起参商
话说贾氏打发奶娘同秋莲出外打柴,坐在屋中自己思量道:老娘嫁此丈夫,论心性倒也良善,只是家道艰窘,叫人操劳。每日清晨早起,哪一件不要老娘吃力,一桩照料不到,就要耽误。我想秋莲女儿生得娇养,还得奶娘伏侍,绝不怜念做娘的逐日辛勤。人道是如花似玉的娇娥,在我看起来,犹如刺眼钉一般。今日遣她去斲柴,非是恶意,也是叫她经历经历,后日到婆家好做媳妇。你看她们出去,定然不肯用力拾柴,若要拾得随了我意,将她饶恕。倘拾来一点半星,到反惹老娘生气。一定再挫磨她一番,也是教训她的规矩。猛然抬头,忽见日影西沉,归鸦乱舞。说道:“这样时候,怎么还不回来,叫人如何不气。哎!只得闷坐等候她便了。”却说奶娘与秋莲,久已住定脚步,不敢擅入。秋莲道:“奶娘你看这点芦柴,母亲见时,定有一番淘气,却怎么处?”奶娘道:“丑媳妇终要见公婆的面,哪里顾这些许多。有我在旁承当,料不妨碍。”秋莲道:“虽然有你承当,我只是提心在口,甚觉惊怕。”说完,又落下泪来。奶娘道:“事到其间,也说不得,随我进来罢。”秋莲无奈,只得依从。奶娘前行,秋莲随后,进了大门。将近内院,听得贾氏喊道:“这般时候还不回家,吾好气也。”秋莲闻听,慌张道:“奶娘,我母亲正在忿怒之时,你我且在门外暂停片时,再作道理。”奶娘道:“不必如此,少不得要见她的。”又听得院内喊道:“天日将黑,还不见来呢。”秋莲扎挣向前说:“孩儿回来了。”奶娘将柴放下,故意说道:“竟是拾柴不得容易,一日才拾得这些。请安人看看如何?”这贾氏迎面早已瞧明,问道:“你们拾得芦柴几捆几担?”奶娘道:“安人息怒,柴却甚少,到有一件奇事。”贾氏道:“就是黎柿也当不得一担芦柴。”秋莲道:“不是黎柿,是一件希罕之事。”贾氏问道:“有什么希罕之事,你两人快些说来。”秋莲道:“孩儿不是说谎,但事甚奇,恐怕母亲不信。”贾氏道:“你且讲来。”秋莲道:“提起这件事,当今少有,世上无双。遇一后生郊外走马闲游,他不忍女儿郊外行走,忙丢下一锭银子,并不回头,飘然去了。”贾氏道:“有这等奇事,银子现在何处?”奶娘道:“银大我袖内。”遂把银包递过。”贾氏接来一看说:“果然是一锭银子。我想两不相识,哪有赠银子的道理。此事当真奇了。我且问你,那人怎生模样?”秋莲道:“头戴青巾,身穿蓝衫,年纪不过十八九岁,与吾家并无瓜葛。白白赠下银子,孩儿本不承受,他那里竟不回头而走。”贾氏道:“可问他姓名么?”秋莲道:“他说他也是罗郡人家,家住在永寿街前,父母双亡,又鲜兄弟,只落他一个孤身,名唤李花,现今身列胶庠。”贾氏闻听,说:“李花,李花,我也晓得他是个酸秀才,岂有银钱赠人。他后来又说何话?”秋莲道:“别样事女孩儿家也不便深问。”贾氏道:“且住!不便深问,想是做下伤风败俗的事么,可不羞死,气杀我也。”奶娘道:“安人不要屈那好人,那位秀才端端方方,温温雅雅,一片佛心又兼老诚。虽是交言,然自始至终,并不少带轻佻,叫人心服。安人何说此话。”贾氏翻了脸喝道:“胡说!自古来只有一个柳下惠坐怀不乱,鲁男子自知不及,他因而闭户不纳。难道又是一个柳下惠不成。一个是俊俏书生,一个是及笄女子,况且遇于郊外,又送白银一锭,若无干涉,哪得有此。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