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仿佛身在房中,俯在床上发昏似的。又听德氏唤道:“姑娘你醒一醒,管保是魇着了。”三蝶儿定了定神,敢是作了南柯一梦。只觉得头昏眼花,身子发懒,翻身坐了起来,一面揉眼,一面穿鞋下地。只听德氏叨念道:“半天晌午,净知道睡觉,火也耽误灭了,卖油的过来,也不打油去。贾大妈走了,也不知道送一送。这倒好,越大越没有调教了。”说的三蝶儿心里越发难过,一面理发,顾不得再想梦景,只推一阵头疼,不知什么工夫,竟睡去了。一边说,一边帮着做菜。吃过晚饭之后,觉身上懒懒的,不愿做活,遂歪身躺在屋内,昏昏睡去。自此一连数日,如同有病的一般。早晨也懒得起来,晌午亦懒得做活。气得阿德氏终日唠叨,只催她出外活动活动,不要闹成痨病。三蝶儿答应着,心里却无主意。有心往西院里散散闷,又恐受姨妈教训.或是张长李短,讲些个迂腐陈言,实在无味。只得坐在屋里,扎挣做些活计。
这一日向晚无事,德氏、额氏带着常斌、蕙儿,俱在门外散心。三蝶儿不愿出去,独在院子里浇花。忽见玉吉走来,笑嘻嘻的作了一揖,咚咚的往外便跑。三蝶儿有多日不见,仿佛有成千累万的话,要告诉他似的,不想他竟自跑去,也只得罢了。不一会,又见玉吉跑来,唤着三蝶儿道:“姐姐你快来看热闹。”三蝶儿不知何事,因问道:“有什么可瞧的,你这么张惶?”玉吉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可瞧的,我怕姐姐闷得慌,要请姐姐出去散一散心,何苦一个人儿,闷在家里呢?”三蝶儿道:“叫你费心,任是什么热闹,我也不管瞧,你爱瞧只管瞧去。”说着,提了喷壶,但去浇花。玉吉道:“姐姐的病,我知道了。不是挨了姨妈的说,必是那贾大妈气的。”玉吉是无心说出,不想三蝶儿听了,满脸飞红,暗想道:“贾大妈的事,他怎么也知道?莫非贾大妈的事,已经说妥了不成?”随忙着放下喷壶,摇手向玉吉道:“你既知道,就不便说了。”玉吉不解其意,只当三蝶儿又受了什么样气,遂悄声问道:“告诉我怕什么?决不向外人说去。”三蝶儿一面摇手,又蹩着眉道:“告诉你做什么?反正是一天云雾散,终久你也知道。”玉吉听了此话,越不能解,遂携手问道:“到底什么事?你这样着急。”三蝶儿叹了口气,眼泪扑簌的滴下,夺过手来道:“你不要再问了。”说着,擦了眼泪,走进屋内,低头坐在椅上,一语不发。玉吉也随后跟来,再三追问,连把好姐姐,叫了几十声。又说天儿太热,不要闷在心里憋出病来。三蝶儿一面抹泪,一面跺脚,又红脸急道:“你一定要问我,可是挤我寻死。”这一句话,吓得玉吉也怔了。想了半日,摸不清其中头脑。欲待问她,见她如此着急,也不敢再问了。
正在没个找寻处,忽见德氏、额氏等自外走来。德氏见三蝶儿流泪,怒问道:“青天白日,你又是怎么了?”三蝶儿忙的站起,强作笑容道:“我眼疼,光景是要长针眼。”一面说,一面以袖掩泪。玉吉也在旁遮掩,方把德氏拦住。不一会,常斌跑来,说两院我姨父又吐又泻,想必是热着了。玉吉听了,连忙跑去,德氏亦随后追出。将走到上房门外,就听得之先连连嗳哟,又呕又吐。额氏在屋内嚷道:“姐姐你快来,帮我一把手儿罢。”德氏答应一声,三步二步的赶入。之先坐在炕上,呜哇的乱吐,吐得满屋满地都是恶水。额氏站在身后,一手拿了顶针儿,替他刮脊梁。又叫仆妇梁嬷,上街买药去。一时三蝶儿、蕙儿等,也自东院走来,忙着拿了笤帚,帮着扫地。忽之先嗳哟一声,嚷说腹痛,翻身倒在炕上,疼得乱滚。又要热物件,去温肚子。等至梁嬷回来,服了金衣夫署,六合定中,四九子却暑药。不想服了之后,依然无效。又把痧药、红灵丹等药,闻了许多,连一个嚏喷俱不曾打,额氏等着急之至,忙叫玉吉、常禄去请大夫,候至九点余钟,医生赶到。德氏等一面待茶,一面把病人情形,说了个大概,又央着医生细细的诊诊脉,医生答应道:“不用你嘱咐,错非与之先相好,我今天万不能来。方才傻王府请了三天,贝勒福晋,也病得挺厉害,我全辞了没去,赶紧就上这儿来啦。”说着,进屋诊脉。合上两只鼠目,一会点点头,一会儿皱皱眉毛,假作出细心模样来。之先一边嗳呦,一面给医生道劳,说大哥恕罪,我可不起来了。医生把二目睁开,说声不要紧,这是白天受暑。晚上着凉,左右是一寒一火,冷热交凝,夏天的时令病。说着玉吉等拿了纸笔,请到外间屋里去立方。医生把眼镜取出,就着灯光之下,拂着一张红纸,一边拈着笔管,一面寻思,先把药味开好,然后又号上分量,告诉额氏说:“晚间把纱窗放下,不可着凉。”额氏一一答应,又给医生请安,道了费心。玉吉、蕙儿等亦随着请安。额氏把马钱送过,医生满脸堆笑,不肯收受。还是德氏等再三说着,方才收了马钱,告辞而去,这里额氏等煎汤熬药,忙成一阵。额氏等一夜不曾合眼,本想着一剂药下,即可大痊。不想鸡鸣以后,病势愈加凶险。急得额氏等不知如何是好,打发常斌、玉吉去请医生,又怕是痧子霍乱,遂着梁嬷出去,请一位扎针的大夫来。
合该是家门不幸,这位扎针大夫,本是卖假药的出身。扎针之后,常斌所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