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官场事体’,这个批头要算超超等哩。何也呢?这事关重大,而且上下都是有损无益,只便宜了我一个人。若是贸然批准了,开办起来,包管有人作梗的。闹出乱子来,仍旧是个不成功,就是抚台也有老大的不便。如今索性弄个摺子上去,老实说只有‘该部知道’四个字,可知‘该部知道’四个字便算允准了的,那末随你是谁,作梗阻挠不来哩。岂不是超超等的批头吗?我听了这样一泡的说法,虽然是个商人,不懂官场的经络,其实不是呆虫。于是问他作兴,交部议覆那便什么处?这全权不是移到部里去了?要我再到部里去运动,那是来不得的。我想弄两个的,算计部里伸出手来,是又长又大的。岂不是我顶了这个不很好看的名儿,倒替别人弄钱吗?他说:‘你料的到,难道我们倒料不得了,见识反而不如你起来哩?老早打点舒齐了,你道是这等巨款中丞一个儿吞在腰包里吗?其实中丞落不了几个嗄!’沙观察你想,这姓尤的算计儿精呢不精?这当口已伏着混赖的地步了。”
沙壳子道:“混赖什么呢?”温大模子道:“喏,你听我说呢,他还说:‘一言蔽之,终归放心、放心、放着一千一万的心。若说事体弄僵,情愿加倍罚我们,凭你加十倍的罚款,尽说就是了。’他说的这么结实,也就罢了,只得老等着。可知皇上圣明很的,说‘盐斤为民间日需之要物,岂容奸商垄断!该抚事体不察,遽行具奏,颟顸已极。着即传旨申斥’等语。”沙壳子拍手道:“拉倒,拉倒!那末没法可想了的。温大哥这会子吃亏了,白丢了一大票。”
温大模子道:“呀呀呼!这么一笔巨款,就此罢了吗?常言道:性命不是盐换来的。这等不希罕。然我的银子果然盐换来的,比别人越发的宝贵些儿呢。而且他们亲口说的:事体不成功,倍罚!我也不要罚他,只消还了我的本钱,也就完了。不过本钱是短半个不成功的。什么说那个阮调笙为了他妈病重回去了。那姓尤的,这几天人也不见了,不知那里去了。见那抚台呢,倒说‘不晓得。没有收到你的银子呀’!你既没授给我,我便没有收到你。可不是他们三个儿勾串通混赖我的一笔钱吗?真真岂有此理!中国官场,所以要吃外国人齑糟呢。一连七八天‘止辕不见客’,装病赖债。我岂是好说话的人!他躲在里面,看他躲到几时嗄!因此我拿个铺盖来,成日成夜的坐着,看他怎样?难道一辈子躲得过吗?你倘没事,只管到这儿来谈谈。我的公馆就算在这儿了。”
沙壳子恍然大悟:抚台有这么乏味的事,所以没工夫同我闹脾气了。他既‘止辕’,我就不要见他了。但不知尤心迥,究竟在里头,不在里头?即使在里头,也决计不会客哩。只得搁一搁起,再做道理。看官须知,巡抚衙门那里经得起一连止了好多天的辕?面回的公事,见不到他老人家的面;行文的公事,只有进去,没有发出。通省文武印委急的搔首不着痒处。内中有位夔州府巫山县知县苟大老爷,就是湖南候补县丞苟让仁苟老爷的胞叔。因为地方上捉着了一个“革命党”,姓言,排行第五,大家都叫他“言老五”的。他老子是做葛布的经纪。商场上大半晓得那人是个顽固。蓦地里,有人说他的儿子是“革命党”。连忙督率通班捕役,四处兜拿,在一个姐儿家里捉住了。以为升官发财的好机会。便不问情由,当他“革命党”的大头目办理。
一路申详上去,到了抚院衙门,六抚台看了内中很有几处疑惑。方抚台这一点好处,要说还他,不可埋没的。因为他老人家迷信极深,于是视民命,因之而亦极重。所以把言老五提省亲讯。公事上并无发下臬司的字样,苟大老爷只得解到杭辕来。那一天齐巧方抚台的头一天止辕,只得下来;第二天仍是止辕;第三天、第四天、天天如此。看看已过半个月的光景,终是仿佛“穷嫖客上红姑娘的门,龟公鸨母鳖子鳖孙”,都冰冷着脸,谁高兴理他。究竟现任州县老爷出手来得漂亮,况且巫山又是著名的好缺,花两吊银子运动了巡捕,索性把公事偷了出来。这一来别的倒不要紧,只有言老五的蛋倒足了。
须知这案的真相是这样的,那言老五还只得十七八岁,生的好个俏皮囊。然而肚子里却一字不识横划,一肚子的茅草。俗语道“绣花枕头”就是他。巫山县原是极繁闹的去处,湖、广、陕、甘等处的通衢,川南第一个冲要,所以珠廉曲院,深屋红灯;粉黛交枝,流莺比邻。那言老五成日家鲜衣华服,蝴蝶似的在花堆里飞来舞去。“鸨儿爱钞,姐儿爱俏”,那是天演公理,六大部洲,同一意旨的。这里有个姐儿,名儿唤做妙凤,已是老去秋娘,韶光已逝。然而王次回说的真叫做“徐娘风味胜雏年”,所以妙凤还着一块红牌儿。有个姓林的林师爷,据说是川南道台衙门里的老夫子,瞧去是南边人。在妙凤身上花了两个钱,成日夜的霸占了妙凤,不许招待别客。动不动倚官托势,拿出道台衙门的声威来压制。其实是个花中贼蠹。
这林师爷的牙爪里头有个姓江的,不晓得他叫甚名字。都叫他江一的,光景是个巡检官,曾经当过巡官的。今日之下,其实差使已撤去了多时了,他还借着巡官的气概,欺压善良,鱼肉百姓,同林师爷两个狼狈为奸,同恶相济。所以妙凤拿他们实在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