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算什么?敢是人家送的贺礼吗?”
业秀才道:“我虽是捐了官了,还没曾发帖儿开贺,那有人家送礼来呢?这是我秀才底子上扣回来的八两库平银。齐巧合着十三块的数目。这十三块虽是微细,也是我十年窗下刻苦出来的,非同容易,那一块没有我的心血在上面呢?至于我如今做了皇上家的官,其实都是承蒙贤妻的栽培。唯有这十三块,总算是我的心血钱。请贤妻收着,没事的当儿,可以拿出消遣消遣。足见是我的真本事换来的,好教贤妻欢喜欢喜。”
天然小姐笑得眼缝都没了,忙站起来双手接来,细细的玩了一会儿,商量把这十三块安放在那里,才觉合式?夫妻两个商酌了好一会儿,没做道理处。倒亏得引儿想出一个绝妙的去处来,道:“这十三块安放着家堂厨里最是合式,才算得尊重,又觉得大方。除了这个所在,就没有得体的所在哩。”天然小姐拍手道:“总竟让还你有主见。”即便恭恭敬敬的捧了这十三块,放在家堂中间,供得齐整了,又点了一对香烛,化些纸钱,夫妻两个拜了四拜。天然小姐又道:“如今既是官了,便该娶妾。我们得成夫妇,原是引儿的介绍,其功匪细,知恩报德,引儿却该正位副室。就趁这对香烛行了大礼吧。”不由分说,拉过引儿,三个儿一起拜了。便改换称呼,天然小姐叫引儿“妹妹”;引儿叫天然小姐“姊姊”。又吩咐丫头、仆妇等叫引儿姨太太;叫业秀才姑老爷,不许再叫师老爷了;叫自己姑太太,不许再叫小姐哩、姑娘哩。又拉过祥哥儿见了姊夫,叫引儿阿姨。吩咐已罢,又交代厨子立刻办起酒来,喝酒庆贺。直闹了一整夜,总算小小的一段结束。于是过了几天,业秀才想道:如今不好因循过去了,须得脱离了这个所在,那便可以做点事业。倘使尽恋着天然小姐同引儿这一对儿,久久不是道理。万一把捐的不是实官弄穿绷了,倒很有关系。不如骗他们引见的道儿,京里去碰碰看,倒是个好计较。主意已定便对天然小姐道:“如今须要进京引见出来才得补缺呢。只是你留在家中,没人照应,如何是好?”
天然小姐道:“你尽放心。指望得个好缺,升官发财,一路风光,那便有兴呢。”业秀才道:“这便自然。老实说做官的秘诀也考窍得精通哩。第一条终南捷径,若能巴结上了外国人,那便比着巴结王爷中堂还得便宜多哩。”天然小姐道:“这怕弄错了,做官须要巴结上司才是正经。外国人有甚相干?巴结他做甚?升官补缺、委差事,外国人又不能做主。这都是上宪的权柄呀!”业秀才笑道:“你真是不出闺房的女子了。那知如今世界上的局面哇!这当中仔细缘由,一时间也同你说不清楚。横竖你慢慢的看着我的手段吧。”
天然小姐半信半疑,也没工夫去考究。忙着替业秀才整顿行李铺盖,盘缠路菜,调排的十分稳贴。常言道:人心肉做。业秀才虽是安心骗了天然小姐的一包珠子,一走便了。看他这样贴切,就是正式夫妻,也不过如此了!倒觉得心里有些不忍。并且天然小姐所有值钱的首饰等项,一古脑儿叫业秀才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那一天动身时,天然小姐同引儿、祥哥儿送到新铭轮船上,再三叮咛,珍重而别。不多几日,业秀才已到京都,就在安东会馆住下。先把那一颗一分三厘重的滴珠卖了一千二百两银子拜客请饭,拉拢交情。京城里只消有几个闲钱应酬应酬,开通大人先生的门路,是最便当的。而且是有这些拉皮条的哥儿闻风而来,凭你自己拣择,要运动那一条路子。大凡到过京里的,大都知细这个情形哩,用不着做书的细细说他。这里业秀才却是立定主意,谋一个出洋的事情,来混他三年五载。好使得天然小姐叫乎不答应,让她的心死了。最好等她重又嫁了人,那便就有好题目同她断绝,还且可以同她说句话儿,诈她一诈。自己赞着自己心地玲珑,设计高妙。也是业秀才的气运大来,恰好龙侍读放了那一国的钦差。业秀才便把那些金珠首饰竭力运动,所谓“有钱使得鬼推磨”,居然弄到一个随员差使。这是任满回国,坐定保升。并且便宜在,归入特旨班的分儿,十拿九稳。多亏龙钦差同他打算道:“你是候选通判,其实吃亏了。将来就不过保实:你索性加了候选道,将来也是个保实。岂不便宜着好多呢?”
业秀才筹算筹算,资本绰然有余。于是听了龙钦差的指教,立刻上兑,也不过花了一串银子光景。等到龙钦差请到出京,路过上海,业秀才只躲在行辕里面,不敢出来。恐怕被人见了。传到天然小姐的耳根子里去,便要摆起道台夫人的架子来哩。其实对不住她,何苦来弄成她空欢喜一场呢。这里且不说业秀才跟了龙钦差放洋到任。且说天然小姐,自从业秀才进京之后,巴巴望望业秀才寄到平安家信回来。那知一天一天的望去,只没有一点儿信息。天然小姐和引儿两个疑疑惑惑,胡思乱想,不是他身子有病?还是轮船或者出了叉子?打探得新铭轮船已转过了两三班哩,那便决计是病了。愈加慌乱起来。引儿道:“即使病了,也不该信都没有呢!”
天然小姐却想出一个计较来,道:“我们天天买一张新闻纸来瞧瞧,或者从报纸上讨出一个消息来,也未可知。”引儿道:“也是一法。”于是找一个卖新闻纸的,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