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有权力,说句话儿有些灵验,于是外边不知底蕴的,便认是总管都堂的太监了。如今表明了,读者不要疑安道士是高师父的借名;安总管是李总管的化身。不是做书的嘴硬,若是果然是高师父、李总管的现形,老实说做书的却不是怕事的软壳儿。要说是有胆量了,说的何必鬼鬼祟祟、畏首畏尾,落了“现世小说家”的窠臼。凡是编到有点儿关系的去处的人物的事迹,故意改掉些,殊不知当今圣主贤王在上;断不兴文字风波。况且稗官野史,原不过助人酒尾茶头的清兴,捕风捉影之谈,尚且言之无罪,况是事无虚假,口不雌黄,恰足以揭发不肖者的真相,倒可以使不肖者寒心,岂不是有功无罪的生活吗?且把闲文扫去,好将正传编来。且说安道士靠了哥哥安太监的招儿,很有些儿不安分。然而这安太监,倒是安分识法度的公公。不过一味忠厚,手足情深,只消阿弟在情理之中的事,朝他商量,终肯竭力帮忙。若是情理上稍有点儿说不过去的,却要训斥的。只有不安分的人口舌是利便,那怕一万分混帐的事,也会说得二万分的情理。这不是安道士一个儿是这样,大凡不安分的人总是这个样儿的。所以安道士哄得安太监心花都开了。常对人说道:“咱家的老二可惜做了道士,若是做了官,比着李先儿还强的多呢。”
且说安道士手下有个帮闲的穷官儿,此人叫什么刘一桂,却是周部办的小舅子。这刘一桂,尖刁古怪,花样百出。安道士却视为左右手,没一刻工夫少不掉这刘一桂的。刘一桂有过房女儿,叫做碧莲姑,是女先儿出身,十六七岁的时节,很跑过红的。有个内阁中书爱上了这碧莲姑,要来做妾,不上几年,那内阁中书死了。碧莲姑卷了两三吊银子,同刘一桂商量做些什么才好过一辈子的安乐日子?刘一桂道:“容易,容易,这桩好买卖只有你做起来才配。我却想着了好多时哩。可惜我,虽没有什么大身分,然而终竟是衣冠中人,做不得这桩好事情。如今你手里不是有了这么大的一票?提出一吊银子来,到南边去买上几个苏州女孩子,教导他些儿昆曲子。仿着南边有种叫做住客的式样,也不摆酒,也不应条子,要收拾个极讲究的起居,并且也不叫什么堂,什么班,取一个文绉绉的名儿,叉叉麻雀,抽抽鸦片烟。这里京城里,虽有好些的南班,然而总安着老式的排场,一般大爷们玩的厌了。如今弄个新鲜的调儿来招他们来玩,谁不高兴呢?”
碧莲姑听了,大为合意,便依着刘一桂的调排,亲自到苏州选了四个女孩儿,都是十六七岁。替这四个女孩子起了四个名字,唤做金姑、银姑、翠姑、玉姑。这里要算银姑最漂亮。就在绣春胡同,租了一所屋子,收拾得十分体面。摹仿上海的式样,“广寒别院”。果然不出刘一桂所料,一般大爷们都以为好玩的很哩。刘一桂又捉弄那安道士同银姑好上了,撒泼的花钱。安道士哪里有许多钱花呢?刘一桂又替他打算道:“放着泰山般高的金银山,怎地不会去抠呢?”
当时安道士还没有同哥哥安太监做首尾,所以却不懂这话。因问道:“这座金银山,哪里呀?怎地我意不知道?不然我早去抠哩。”刘一桂笑道:“敢是真的有金银吗?不过譬方的话嗄!里头的公公不是座金银山吗?”安道士恍然大悟道:“你说的不错。但是咱们家的那位老大,却是个呆虫。从不会替外边的阿官们牵个钱儿,动不动老祖宗的法度。不许咱们多说一句话,管一点儿闲事。”刘一桂道:“原要他这么着,才可以捉弄他。这会子且不用说,找到了买卖来,我是有法儿叫他做我们的傀儡。你尽玩你的,不用操心,稳稳的有大注儿送给你使就是了。”有天,刘一桂到贵林会馆去找一个候补知州,姓钮,号五松的,说说闲话儿。一到里面,那钮老爷拍手道:“巧极,巧极!正要来找老哥,老哥倒来了。这里敝亲的济运了。”说着,指着一个削骨脸,两撇小须子,穿着簇崭的狐皮袍褂的那个阔人道:“这是家姊丈封梅伯封观察……”
刘一桂听到“观察”两字,急忙赶上一步,拱手道:“原来是观察公,久仰、久仰!几时到的?”封观察站起来答道:“昨儿才到。阁下莫非就是刘一翁吗?”五松接过来说:“不错,不错!这位就是一桂哥。我们正说着这事儿只有托一桂哥最便当。一桂哥只怕有耳报神的。不然,好几天没到这儿来谈谈哩!今儿刚好来呢。”刘一桂想道:只怕买卖送上来了。便笑逐颜开的道:“钮大哥,有甚见教?兄弟没有不竭力干去。”五松道:“只有一桂哥办得到。但是这件事情却不能瞒了一桂哥,可以办的。”封梅伯封观察接过来道:“刘一翁既是自家人时,我们不妨找个清爽点的场坞去谈谈。”刘一桂道:“很好,很好!二位‘广寒别院’没有去玩过吗?那里金、银、翠、玉四个姑娘,那一个不是天仙女似的呢?兄弟同他们稍微有点儿交情。很有几处可以秘密谈话的所在。并且里头安总管的阿弟安师父同兄弟是道义之交,肝胆相托的好友,天天在银姑那里一块儿玩。如今安氏弟兄的势派,谁不听了吓了一跳呢?”
封观察道:“安总管……安总管……?倒不很听到。当今季大叔是很红哩。”刘一桂随口乱吹道;“封观察,钮大哥进京来没有许久,一向在外边,又不想走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