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便宜,你须知并不是别人家理屈词穷,说不过你,不过不屑同你辩论罢了。如今你也该知道,你的道理,如今现世界上是行不去的。我劝你改些儿吧。不是我说句迷信的话儿,良心摆得正直些到底不会吃亏的。所谓积善余庆原是。我道之言不是杨朱、墨翟异端邪说呢,而且一个人的羞耻是顶要紧的,羞恶之心人皆有之,你光景是没有了的。何况你有脸跑到这儿来,陈至翁倒不肯见你,恐防你的脸没处放,所以避了你,你倒若无其事坐上来了,可想一个‘羞’字却忘的绝尽了。我们同刑余之人不同席的,请吧,请吧!”
五少也和着沙少安的调道:“少安说的是,简直的太不识羞了。”那玉观音也笑道:“石大少的脸比我们还厚了好几层哩。”石忍冰到底也觉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冷笑道:“女儿偷汉子,倒不羞吗?”沙少安道:“哎呀,还在这么的乱说哩。”吆喝起底下人把石忍冰捆了,立刻一张片子送到真义县来。兰仲接到陈至刚、沙少安的名片,又把石忍冰送来,问差来的人:“为了什么缘故差来的?”来人回说:“不知底细,我们家爷请大老爷过去一趟,有话面谈。”兰仲只得答应了,仍把石忍冰押流氓公所。那刘方见了,好生诧异道:“老弟,你怎地又来了?”忍冰把缘由说了,刘方恨恨的道:“那就不得了哩,前儿的事已吃了大亏,我原想待我出去了,替你报仇的,我迟到明儿要出去了的,银子已进去了,那瘟官也收了,你倒又来了。但是那陈家的佛保小姐同沙孝廉究竟有这事、没这事?”
忍冰道:“那是的确、的确。本来我同沙少安是第一个知己朋友,什么事大家都不瞒过,并且他同佛保小姐受了孕,他急得要不得,还是我传授他打胎方子。就是那个最便当方子,用不着两种药,只消一种草药就够了,也不过值得一个子儿的价钱。当时按着我的方子,把胎打了下来,还感激我的要不得哩。这是有凭有据的,怕他赖到那里去。老实说,索性羞他一羞,使他们在这儿做不得人,倒送上叫我报仇哩。”飞毛脚刘方道:“老弟使不得,你竟然这么着的供上去,不是我发个不吉利,稳稳的吃板子。老实说,你同陈的、沙的打官事,坐定又是单照官事。况且你在这个姓封的官儿手里,也打不得官事,终是吃亏的。可怜你无机会,又要吃苦了。我原叫你等在三元客店里,不要瞎跑,如今又闯祸了。”
忍冰被刘方提醒过来,害怕得要命,商量一回也无完美之策,只得听其自然。且说兰仲连忙去拜会了陈至刚回转衙来,心生一计,对封六娘子道:“只怕又有大注儿的银子进门来了。”六相娘子道:“听说那个石忍冰又送进来了,不知道什么事。”兰仲道:“有趣,有趣。就是陈至刚的女儿,名叫做佛保的,今年说是十九岁了,那个石忍冰不是为了说这佛保同沙少安沙教廉两下不干净,就是前番索债,也是借题发挥,今儿那石忍冰又在那里说了,因此陈至刚同沙少安耐不得了,要狠狠的办他一办,保全女儿的名节。我在这里想我的气运,不知济到那么个样儿哩。方才瞧那陈至刚的言语之间,那个佛保小姐终究靠不祝只要她靠不住,我的财运就得靠住了。”
六相娘子道:“我看就罢手吧,他给你做了一件好买卖,很容易弄进万把银子,难道说得出敲他的竹杠吗?这人情是乐得做的,留着升官的路子罢。”兰仲哈哈笑道:“你们妇人家到底见识不广,大凡有缝儿可以弄钱的地方,就该弄钱。随便怎么样的便宜,没有过于收现钱了,我有了钱,还怕找不出升官的路子来吗?你瞧着我摆布他们,不怕他们拿不出银子来给我。”说着便到签押房把石忍冰私自提来,诘问一番,愈觉得沙少安同佛保通奸是实。便对石忍冰道:“你尽管这么一口咬住,我终不难为你,就是喝打,尽管儿求,终给你求下来就是了。而且就是前案果然委屈你了,但是做官也有许多为难之处,你即是念书的,也得明白其中之处。我同你们到底无德无怨啊!所以可以设法的所在终要设法的,那就不愧为民之父母了。然而乘风使船,望气做事原是我们做官的要诀。”说着又取了一锭十两的银子赏给石忍冰。石忍冰感激涕零,不可名状。
列公可知道,兰仲这番作用未免不近人情,做事如同儿戏一般,只怕做书的画蛇添足呢。其实,封兰仲的手段高强长于机变,又有脱卸,究竟石忍冰是个中江秀才,万一上控起来,到底压不祝虽有陈志刚拍着胸脯说,凡事由他了结,但兰仲不愿效劳于他,还要狠狠的敲他一记大竹杠,可想而后的交情,也不见得怎样了。还须防着石忍冰这一顿板子,或许发作起来,到底是担不起的。若把石忍冰结之从恩,怨气只朝陈至刚吹,委实是一举两得的妙计。这十两银子省不得的。安排已定,随即升坐夜堂,把石忍冰问了一回,忍冰便供打胎的方子还是他传授的,明明的证据,叩求讯传沙少安当堂对质。兰仲听了,也不问了,判还押候讯。次日一早,便来见陈至刚,故意堆了一脸忧愁的样子,摇头叹息道:“那石忍冰实在混帐,那供词愈发的不成话了。倒说打胎方药还是他经办,执定要同孝廉公对质。这案子倒难了,请老先生的示,怎的办法。幸而晚生坐的晚堂,观审的士庶却没有了,不然传扬出去,可是玩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