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而且也得罪不着现在的上司,待问明白了以后,可以去回总办。总办还办不动时,不妨去回制台,那时说不定,因为自己审案有功,还许要得个异常劳勋呢。他当时把利害两层都斟酌好了,这才向金宏说道:“你不要这样讲,从来国家的王法,照例是公事公办。岂不闻有两句俗语,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么。我虽然提不起来,自然还有提得起来的人。但不知你说的事情果真?”金宏道:“怎么不真,想当初这件案子,曾经轰动一时,如今虽说事隔多年,但是提了起来,想来是无人不晓。”何别驾道:“不知你说的,究竟是哪件案子?”金宏道:“不是别的,就是当年正月初一,花牌楼地方出的那件凶杀案子。”何别驾听到这里,点了一点头道:“这件案子,我也知道,不过据我所闻,此案曾经制台亲审,把主使之人,以及杀人的凶犯,全都正了法了,算是两命抵了一命,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不料金宏听了,哈哈一笑道:“你晓得什么,可怜那个和尚,跟那个姓蔡的屠户,白白地项上餐刀,当了替死之鬼。他们这场天大的冤屈,只有我们三个人知晓。今天从我口中,把机关泄露,这可也算活该呢。”当时金宏这话说出来,自然是人人注目,个个惊心。但是内中有一个人,尤其感受了绝大的刺激。你道这人是谁?原来就是蔡屠户的妻弟李刚,上文书中曾经表过,他已当了保甲局内一名站堂的差役,此时在无意之中,忽然听了这番话,能够有个不动心的吗?
再说何别驾,见自己用诱供之法,引出这出乎意外的奇供来,虽说不免惊骇,却也有些得意,因为这样收获,实在是意想不到的。随即问道:“依你说,那个杀人的凶犯,到底是谁呢?”金宏道:“不是别人,就是李成。”何别驾道:“你这话果能靠得住么?”金宏又笑道:“怎么靠不住,当初我跟陈禹二人,是在场目睹的,只是没有帮助他动手罢了。”何别驾道:“那个被杀的,却是何人?”金宏道:“那人唤叫马标。当初我们四个人,原是在一处吃粮当差的,可以说是共患难的弟兄。”何别驾道:“既然如此,李成却是所因何故,把他杀了呢?”金宏道:“这件事情,说起来可就长了,不是三言五语,所能够讲完的。”何别驾道:“这个不要紧,你只管慢慢地诉来。”金宏哼了一声,道:“你那里坐着听,自然没有什么不可以。我这里矮下半截去,还要成篇大套的讲话,可实在不大舒服呢。”何别驾道:“这是公堂上,你又是个犯罪之人,若不成也要想坐下么?”金宏道:“我也不敢那样妄想,只须放我起来,站着讲话,那不等说完了以后,重新再跪下呢,实在因为话太多了,这样爬着讲,太憋得慌。”何别驾此时急于要听这套供辞,当然诸事皆可从权,便道:“既是这样,你就姑且站起来讲。”金宏当即立起身形,又说口渴,讨了一杯水喝,这才站在公堂上,把这件案子的始末源流,滔滔不断的陈述。何别驾便命招房,替他写书供辞。那时除去金宏说话,一点别的声音也没有。因为上自问官,下至人役,都在凝神屏息的听着,不愿从中走漏了一句。
第十三章 花牌楼命案之真相
本书已经写过十二章去了,花牌楼那件凶杀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始终还在黑暗之中,不得明了。如今要从金宏口内,大放光明,沉翳尽扫,想情也是阅者急于所要知道的。
原来那个被杀的马标,跟那凶手李成,以及吐露真情的金宏,还有不曾出面的陈禹,这四个人,当清廷跟太平天国鏖战的时代,都是招募来的湘勇,他们不但同营,而且同棚,平日饮食起居,战时冲锋陷阵,彼此全在一处。更兼他们天生桀骜,性情相近,格外觉得投契,便在庞大的团体之中,联成一个小党,内中那个马标,尤其凶悍异常,作出事来,往往使人难堪,因此那三个伙伴,于带着几分畏惧之外,还不免有些嫌恶,不过既经结合,一时也抛撇不开,这也是冤家聚头,所以才有后来那般结果。好在过着军营中的生活,除去小小磨擦之外,暂时还没有绝大的冲突。及至太平天国覆灭,从先招募来的,以次遣散,这四个人,也就受了淘汰了。他们当惯了兵,而且又不是安分守己的人,一旦要再叫他们另谋规矩的职业,好去糊口,不但有些干不来,简直的就是不乐意去干。于是便由军营生活,一变而为盗贼的生活。这种事情,可以说是遣散军人的结果,也不仅区区他们四个人。所以那时候,盗风是很炽的。曾记得某大帅爱女之墓被盗,及至拿着了犯人,却是他的旧部。某大帅念其袍泽之情,竟然从宽释放,这也可想见一魔了。再说那四个当时被遣散在淮安地方,自从改业以后,事情总算得手,连着作了几案,很捞摸了一些油水。后来由李成提议,要到安庆地方去,因为他本来是个竹工,手艺很不错,未曾入伍之先,即在那里作过生意的。三个人听了,全都赞成。
他们原是一身如寄,四海为家的,什么地方又不可以去呢?当下便从淮安的地面,入了安徽的境界。行程非止一日,这才到了安庆。也是合该有事。有一天,李成一个人走在街上,遇见了他旧日同行的朋友,叫作纪顺的,两人立谈了一回,纪顺便邀他到家里动员,李成也自欣然愿往。及至到了纪家,待茶待饭,十分亲热。纪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