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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梅兰佳话-清-阿阁主人-第2页

不必过虑。”瘦翁辞归。癯翁入内视其子,命名如玉,字雪香。
数日后,兰瘦翁独坐书室,忽闻异香喷鼻,清若兰麝。方惊异间,青衣婢出报曰:“夫人产一小姐矣。”瘦翁意甚不怿。梅癯翁来贺曰:“恭喜吾兄生一翰林矣。”瘦翁曰:“兄听错了,乃是女儿。”癯翁曰:“兄不闻翰林声价抵千金乎?”二人失笑。瘦翁曰:“古人谓生女为弄瓦,贱之之辞,何千金之足云?且我年已四旬,生个赔钱货,何足为喜?”癯翁曰:“古人云‘生男勿喜生女勿悲’,兄忘之乎?且古来好女儿,无殊奇男子,如木兰从军,缇萦救父,曹大家淹通经史,黄崇嘏声蜚翰苑。彤管流辉,不一而足。兄何以女轻之耶?”瘦翁曰:“此乃天地间罕觏之奇,谈何容易。即是如此,到底生女不敌生男之贵。”癯翁问:“取名否?”瘦翁曰:“尚未。”癯翁为取名猗猗,字香谷。”瘦翁曰:“好个优雅名字,恐小女儿不能称也。”二人复谈叙一回方散。
光陰荏苒,两家子女俱过周岁。虽在褪褓中,梅雪香已觉冰肌玉骨,兰香谷亦复竟体馥芳。父母交相爱悦,这里说兰氏好朵奇葩,那里说梅家好株玉树。一日,池氏悟及前梦,谓瘦翁曰:“前梦老人持绳,将我怀中月牵到梅家,莫非应在女儿因缘。吾观梅家小儿,甚是清秀,与订姻盟何如?”瘦翁称善。
又过月余,是暮春天气,梅癯翁作溪上游,命仆请瘦翁偕往。二人同至溪边,只见芳草极目,杨花扑面。沿溪一带人家,不过数十户。牧童驱犊,蚕妇采桑,却有一些逸趣,都是自然画图。二人行尽清溪,同上峻岭,不数武,见一茅庵,庵名“如愿”。破扉两扇已就倾欹,登其堂,佛面蒙尘。相与小憩,相中为凭吊者久之。瘦翁笑谓癯翁曰:“此庵名为如愿,但不知弟有一愿可能如否?”癯翁问:“有何愿?”瘦翁曰:“罗浮一村,唯弟与老兄差同臭味,其余率多俚俗。因不揣寒微,欲与兄结朱陈之好,不知可能如愿否?”癯翁曰:“不敢请尔,固所愿也。但欲来一媒妁,惜无知心良朋。”瘦翁曰:“割襟亦可定聘。至若媒妁,异日缓缓觅之,未始不可。”时日已西沉,遂同沿溪而归。即择良日,梅家以双股金钗一枝,兰家以玉如意一柄,交相为证,于是梅兰之婚姻定矣。
居无何,郑州兰氏大修宗谱,驰书召瘦翁,瘦翁遂挚家回原籍。年余,有豪某闻瘦翁贤强,欲置之幕下。瘦翁羞与为伍,不就聘,而豪某声势逼人。瘦翁恐其辱己也,遂迁于楚之云中。又年余,豪某得其踪迹,又使人罗而致之。瘦翁不可;豪某怒,将设计陷之。瘦翁知之,复逃至湘南,更姓贾,号遁翁。至是人不复知有兰瘦翁矣。湘南之地本属名区,后来泾渭杂去,清浊不分,有茅氏、艾氏、萧氏互相标榜,朋比为坚,更有藤氏、萝氏为之爪牙。数家见瘦翁清洁,欲引以自重。瘦翁杜门谢客,嫉之若仇。无奈愈相缠绕,锄之不去,瘦翁乃叹曰:“居必择邻,斯言不谬。蚤经有云: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真化为萧艾也。正今日之谓矣。”乃复徙居于澧水之间。
初,瘦翁之回郑州也,梅癯翁遇郑州商人,托致书于兰氏。及商人回郑州时,瘦翁已迁居云中,商人亦不复至罗浮。癯翁见无回音,心甚怅然。嗣后绝无便鸿,遂未专邮修候。瘦翁屡经播迁,愈迁愈远,亦未寄缄于梅。二家虽为姻亲,不通音问者十余年。
比及迁居澧水,猗猗已长至十六岁。生得情致优闲,德性贞静。蛾眉和新月同弯,鸦鬓与浓云共扫。白凝梨面,还将胜西子三分;红晕桃腮,却不向东风一笑,倚碧槛以芳,寒水仙共丽。启朱唇而气馥,蕙质同清。抑且才同柳絮,谢道韫之吟句可双;韵寄梧桐,蔡文姬之辨琴有二。挥毫学夫人之格,最爱簪花;作赋妙婕妤之思,无庸起草。真个人间少有,天上难寻。有婢芷馨丽而知书,猗猗雅爱之,情同姊妹,偶见小园桃花正放,填《蕙兰芳引》一阕以赏之。其词云:
霞灿芳园,映佳丽、翠楼朱户。偶卷起湘帘,人面花光暗度。春风买笑,看一半、娇红欲语。喜芬芳满目,人在武陵深处。御苑助娇,唐宫销恨,凭他一晤。更斑管蛮笺,谁写断肠旧句。主人珍重,深为藏护。问何人,敢到天台仙路。
填毕,署尾写“猗猗偶题”,草稿夹在韵府书中,也未经意。有荆棘生者,父荆榛在朝当路,权倾一时,喜刺人,见者辄避之。荆棘依父势,欺侮乡里。然见兰瘦翁,独敛手执弟子礼。瘦翁见其不忘恭敬,亦不深为拒绝。一日,荆棘向瘦翁索借韵府一部,瘦翁与之,不知中有猗猗词曲也。荆棘偶翻阅韵府,见之,自思曰:“遁翁家无多人,而猗猗二字又系女郎名,号此必贾,遁翁之女所作无疑。才既佳,貌亦必美,欲作求凰计,舍此吾谁与归?”遂央人向瘦翁道及。瘦翁曰:“以荆公子声价,非不欲附女萝,但小女已许字罗浮梅氏矣。”其人默然退,以告荆棘。棘爽然自失,-徨无计,其人曰:“以公子气焰,何求不得!譬如奕棋,宜争先乎?”荆棘猛省,遂托制府蔓公,复申前议,将欲以势迫之。瘦翁从容缓议为辞,归,叹曰:“荆棘勾衣,兼之滋蔓难图。如不早为之所,将不能脱身矣。”遂慕西泠优闲,徙家而去。
第02段 游西泠癯翁归隐 开东阁密友论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