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六人遂望东南走去。到了沙滩,天色已晚,大家坐在树下,王老妪道:“俺们年老的俱是无用之人,小姐容貌美丽,当此兵荒马乱之时,甚觉可虞。”兰英道:“曾闻古人断发毁容能免患难,孩儿如今正当效此,奈不曾带的剪刀来,如何是好?”夫人道:“也不用如此,你只把青丝拖乱,娇容秽污,亦可免祸。”悟圆遂将小姐青丝拖开,娇容污却,说道:“如此便可作护身符法。”兰英叹道:“世人往往自恨无有姿色,我今日始知玉颜为身累也。”六人说着话,日已落地。此时正是十月初旬,夜间西北风微起,只刮的林木洒洒,衰草萧萧,甚是凄凉,又见正西彻天彻地,一派通红,那马嘶之声渐闻于耳,坐到半夜以后,忽听的鬼哭神号,贼兵前队已来到脚下。六人正欲逃奔,又见寇兵漫山遍野而来,那逃难的男女乱奔乱窜。只见贼人逢着男人便砍,逢着妇女便掳。不一时后边大队又至,兵马来到,将他六人一冲,此时女也顾不的母,母也顾不的女,各人顾命而去,只闻的遍地哭声,好不凄惨,待在下作一篇离乱古风,与众人看。
诗曰:
数万搀抢动地来,妖氛焰焰震八垓。
雷击星驰风甫骤,蛟龙化作万民灾。
势同河决泰山倒,红粉黄金任意扫。
霜锋闪处鬼神惊,一时人头如刘草。
青磷照野助凄惨,尸横满野血成渠。
妇寻夫兮夫寻妇,母哭女兮父哭儿。
试问此行往何处?昼隐蒹葭夜伏树。
讹闻风唳便逃奔,人心仓皇如惊兔。
家乡一望难回首,村落荒凉寂无语。
归来不见去时人,唯有残阳夕落堵。
世间何事最伤悲,说起干戈尽断肠。
安得长鲸随势灭,兵气消为日月光。
大家逃到天明,寇兵后梢渐稀,兰英四下一看,只有王老妪、悟圆和他两个徒弟未曾失散,独不见了夫人。兰英放声大哭道:“我母亲怎的不见,莫的不是被贼人伤了?母亲若死,我何以独生?罢,罢!不如爽利死了,免的活着受罪!”说罢,便望着一树触去。亏得王老妪手疾眼快,跑上去一把扯住,说道:“小姐切不可自寻短计,万一奶奶无恙,你先死了,岂不愈增他伤悲!”悟圆劝道:“小姐你今日幸得保全,这便是神天保护,如此看来,老奶奶也料想无患。贼兵过尽,奶奶自有信息,你何必这等短见?”兰英被王老妪、悟圆劝了这一番,方才收住眼泪。悟圆道:“此时贼人出没,且不敢回家。这里有一位周道人,是我的熟友,咱且同到他家歇息一会,扰他一顿斋饭,再访问夫人的下落。”王老妪道:“如此亦好,全仗师父携带。”于是悟圆遂领着众人一同到了周道人家。周道人便留下他五人住了几日,王老妪便乘闲出于门外,逢着逃乱之人,即访问夫人的音信。孰知访来访去终是访不出个下落。兰英见他母亲无有音信,饭也不吃,只是终日啼哭。悟圆道:“小姐你不用这等悲伤,此时贼已东去,路途渐平,焉知不是夫人先回家去了?到明日同到家中一看,便知吉凶。”兰英道:“我如今望家之心甚切,倘母亲先回,那时不见我面,不知又是怎样着急。只求速速回家便了。”众人正要打点回家,又忽听的一个凶信,说是贼兵到了广信,被巡按萧淮发兵截住去路,贼人复回,据了青云山敌抵官兵,山下民间房舍拆了一个土平,居人逃窜殆尽,此时竟成了一个战常兰英听了这信,大惊道:“这青云山即在我的庄后,这等说起来,我无家可奔了。你们可以往别处去的,我乃闺门幼女,教我投奔何人?此时我母亲多应是死,不如一同死了,到还斩断些,咳!不想我一家之人竟是这样结果。”遂一手扯着王老妪哭道:“你孩儿一腔心事是你知道的。我也别无嘱咐,我死之后,只借重奶娘表明我的苦心。我水兰英好命苦也!”说罢,越哭越恸,越恸越哭,只哭的人人吊泪,个个伤心。王老妪听了小姐这话,明知他是为吴瑞生那桩事,碍着众人不好说出口来,不由眼中也吊下泪来,劝道:“小姐,你如今只宜往那好处寻思,别要往那不好处寻思。似你这等青春年少,如一朵花才开一般,后边日子尽有好处。难得有老身在,我抚养你一场,我就是你的亲人。你那事情我自然还你个收场结局,就是奶奶有些吉凶,似这乱军之中,生死谁能保的?既到此地,只得也是凭天安置。况老爷又无子嗣,止生你一人,你就是他的一点骨血,你若是轻生而死,究竟无济于事,徒把你水门一脉绝了,有甚么好处?小姐你须三思。”悟圆道:“王奶奶俱是说的正话,小姐你的前途远大,只得要割情忍痛,以为后图。”三人话未说完,只见周道人进来说道:“适才那信息极的,如今家家俱要安排着南奔,就是此处也是住不稳的。”悟圆道:“此处离青云山只有数十里地,不唯说是受贼人之害,就是那官军来讨时,也只是拿着平民吃苦,只恐那骚扰之惨还甚于贼人。我有一个师兄,叫做悟真,他在金溪县白衣庵住持,到那里有三百余里,不如我和王奶同着小姐投奔他去,那里还可以避难。”王老妪道:“你们都是出家之人,俺们不僧不俗,怎好去打搅他?”悟圆道:“王奶奶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