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瑞生来此之故。吴瑞生遂把辞馆回家、江中被动、庵内逢嫂、遭乱失散之事从头至尾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李如白听了道:“相别五年,兄竟遇了这些坎坷,小弟那里知道?”吴瑞生道:“弟还有一桩奇遇,要说与吾兄。”李如白道:“甚么奇遇?”吴瑞生道:“当日妓者堆琼,自那日游湖回家,夜间被奸人劫去,没了音。昨日弟宿在迎仙镇上,又与他相遇。弟竟在他家盘桓了月余,临行还蒙他馈了许多路费。妓者能如此用情,也是世之所罕有者。”李如白道:“兄当日与他相见,便两情恋恋,其间定有缘分,岂是偶然!今又与他相遇,竟可作一部传奇了。后日倘有好事者编成戏文、小说,流传于世,也觉脍炙人口。”说罢,二人大笑。未几,有人送上茶来,二人饮了一杯,李如白道:“厅中冷落,难以久坐。不如同到小斋,细论衷曲。”吴瑞生道:“如此更好。”于是李如白又引着吴瑞生到了斋前。瑞生四下一看,果然雅致。有王遂客《雨中花》一词为证。
词曰:
百尺清泉声陆续,映潇洒碧梧翠竹,面千步回廊。垂垂帘幕,小枕欹红玉,试展鲛(鱼肖)看画轴,见一片潇湘凝绿。待玉漏穿花,银河垂池,月上栏杆曲。
吴瑞生到了斋中,只见图书满架,翰墨盈几,薰炉满团,红衾白帐,竹枕藤床,左琴右剑,壶台,酒盏,拂尘,如意,件件精微。夸道:“贵斋潇洒雅洁,尘嚣不入,虽神人所居之室,不足过也。”李如白道:“此地近乎市井,未免涉俗,弟结庐于此,仅堪容膝,恐不足以供高人之榻。”二人说着话,早有人收拾饭来,饭毕又斟好酒对饮。二人谈到更深,方才各人归寝。吴瑞生遂在李如白宅上住了三日。一日,吴瑞生辞李如白道:“与兄久别,今幸不期而遇。在弟本意,正欲多住几日,领兄大教。但弟此时归家之心甚急,不能久恋。弟只得要别兄就道。”李如白道:“故人相见,正好谈心,吴兄何归思之太急也!”吴瑞生道:“弟离家五载,荒芜久矣。今乃大比,还要赶秋闱应试,恐去迟了,误了试期。因此一事,不得不别兄早归。”李如白道:“兄在外五年,想亦误了科考,今即回家,也得七月尽头方到,此时还济得甚事?就是随遗才进场,便费许多周折。弟为兄谋,早有一条门路,不知兄肯也不肯。”吴瑞生道:“请问吾兄是甚么门路?”李如白道:“弟有一伯弟,叫做美麟,亦与兄同经,名次亦在科举之列,昨日得病故去,此时报丧呈子尚未到。学兄不如顶着亡弟名字,在我江西进了场,待恭喜后,再设法复姓未迟。吴兄以为何如?”吴瑞生道:“这条门路亦好,只是冒险些,倘有疏虞,那时怎了?”李如白道:“贵省人多耿直,不走捷径,我南方人却以此为常。兄若肯如此,凡科举朋友,弟必为兄白过,就是两位学师,也是弟代兄打点,此事万无一失,兄正无烦过虑。”吴瑞生道:“难得兄为弟用心,弟有甚不肯,只恐学问空疏,名落孙山之外,有负吾兄这段美谊。”李如白道:“以兄之才,取青紫如拾土芥耳,何必言之太谦!”商量已定,这遭就是李如白执批,便假着商议宾兴之事,用传单将科举朋友一概传到,就在自己家中治酒相待,遂把吴瑞生顶美麟科举之事[向]众人说了,众人个个情愿,绝无异议,又将两学师打点停妥。瑞生从此遂伴李如白读了两个月书。
正是光阴迅速,已来到宾兴之日,二人宾兴后,恐在家俗事分心,遂安排行李,一同上了江宁府,又寻了一个僻静庵观,专心肄业。初九日,头场七篇得意,二尝三场大有可望。到了揭晓之日,吴瑞生中了春秋经魁第二名,李如白中了书经亚魁第十四名。次日赴宴回来,那索红封赏者已填满寓所。李如白少不得个个俱要打点,在府中又拜了几日同年,及至认了房师,送了主考,方才回家。到了家又拜县尊学师,那亲戚朋友贺喜的日日填门,真个是送往迎来,应接不暇,忙乱了一月。
一日李如白道:“弟托吴兄指教,幸得进步。在家俗事纷拨,恐误大事,不如收拾盘费,与兄此上京师静养几日,倘南宫之捷再得侥幸,也不负吾两人读书一常”吴瑞生道:“兄言及此,正合鄙意,只是弟之功名赖兄成就。今又费用宅上无数,弟将何以为报?”李如白道:“朋友有通财之义,况吾两人之至契乎?些须之费,奚足挂齿?”吴瑞生又深自谢了,随即治办行装,安排起程。李如白带了两个管家,在客中服侍,吴瑞生带着琴童、书童一同上路,在路上风餐水宿,夜住晓行,两月之间早来到山东地界。吴瑞生在马上道:“此已来到敝省,弟不免与兄取经东路,同至舍下,一来省我父母,二来暂歇征车,不知兄意下何如?”李如白道:“兄离家数载,归望自是人情,但取路青州,纤回又多数百里,且兄到家中,亲朋望观,一时如何起的身?弟与兄这番早来,原是辞烦求静,只恐兄一回家,又不能不为诸事所扰。况且会期迫近,日子未可过于耽阁,此时离贵府料想不远,不如差一盛介,先着他宅上报信,弟与兄直上北京,待春间恭喜,那时荣归省亲,亦未为晚也,兄若决意回家,弟亦不敢阻拦,只得暂别吴兄,先往京都,到那里寻下寓处以候兄罢了。”吴瑞生道:“与兄同来只是与兄同往,岂有舍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