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兄外面却为何事,心下似有怏怏不乐者。”知府冷笑了一声,道:“说起来令人可恼。”遂将瑰菴之言前后述了一遍,道:“你道此气教我如何受的过?”王学益道:“他既得罪着年兄,年兄何不处他一处,以泄胸中之怒?”知府道:“我恨不的也要处他一个半死,只苦没有名色加他。”王学益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他既为山鹤野人出头,便是他的一党,只说他自标高致,结为党与,造作狂言,谤毁朝廷。如今国家朋党之禁最严,只把这个名色加到他身上,申到院台,那边他便舌长三尺也难置喙,那时革去功名,任我发放,就是不能处死他,也处他个半死不活。”知府听了大喜,道:“此计甚妙。”遂一面做了申文,密使人申到济南抚院,因事关朝廷,将文准了,仍着本府知府审明报院,以便题参。批文既下,知府不肯走漏风声,诈言此日要审山鹤野人,请吴瑰菴去当堂看审。瑰菴不知就里,连忙换上公服,一直到了衙门里,在堂下候着。心里安排着,知府审他时还要替他方便一言。不一时,知府打点升堂,吩咐快役将山鹤野人提出听审。快役将山鹤野人带到,知府问道:“你作这诗,言讪谤朝廷,此事是皇上亲自访出来的,你还有甚么话说?”山鹤野人道:“犯人那首诗,若说刺严嵩老贼是真的,若云讪谤朝廷,犯人素明礼义,断不为此。”知府道:“奴才还强嘴,你那讪谤之事,若一口承招,免受刑法;设或一字含糊,本府便活活敲死你这老奴才!”山鹤野人道:“宁受刑法,那讪谤朝廷四字,到底不认!”知府道:“你真个不认?”山鹤野人道:“我当真不认。”那知府将惊堂在公案上一拍,大怒道:“取夹棍来!”山鹤野人道:“你不必发威,我山鹤野人不是那怕死的。”知府见他言语抗壮,越发怒上加怒,连声大喝道:“快取夹棍来!”吴瑰菴在堂下听说要取夹棍,忙走上堂,要替他分理。那知府看见,便作色道:“学生在这里又不作把戏、提傀儡,你来此何干?”吴瑰菴道:“非是治生敢擅入公堂,承公祖之命,不敢不来。”知府道:“我叫你作甚?你既来到我堂上,我有批文一张,要借重你看看。”说着话,即从靴筒中将那申文拿出,劈面摔去,骂道:“你这老奴才,不是本府找你,是你找本府,你既找到我堂上,也不肯着你空手回去。”喝令皂役将此〔二〕人采下去,每人重责三十大板。正是:堂上一呼,阶下百诺。那些如狼似虎的皂壮走上堂去,将二人采到丹墀下边,翻按在地,去了中衣,就要重责。那知府咬牙切齿喝令毒打。可恨那无情竹板,板板打在一处。幸得吴瑰菴一腔浩气充塞身中,肉虽受苦,神却安定,打到三十,身子动也不动。就是“老爷”也不肯叫他一声。知府恨极,又加上两签,直打的皮开肉绽,鲜血进流。知府骂道:“是你这一流人,自立标谤,渺视大人,以卵击石,如何能得?今日要使你知我为官的利害。”吴瑰菴道:“若顾利害,便不出来替人辨白。今既出头,莫说是不怕利害,就是死也是不怕的!”知府道:“便着你死也自不难。”吴瑰菴道:“汝能杀我,我也能作厉鬼以啖汝!”知府道:“吾且杀你,俟你为厉鬼未晚也。”瑰菴道:“吾死必流名百世,汝纵活在世间,也只落得为那嵩贼做个臭奴才。”当堂之上,对众人骂的个知府无处躲藏,遂吩咐将二人收监,恨声不绝而退。退到后堂,见了王学益道:“今日虽是处了他一顿,被他辱的我也甚是不堪。正是一不做,二不休,不免下个毒手,爽爽利利的弄死他便了。”遂吩咐刑房,将他二人俱拟了绞罪,做成招词,申到院里。抚院看了,见是从严嵩身上起的,知其冤枉,嫌拟的太重,将招驳回,着他另拟。知府只得将原招改了,山鹤野人问了个岭南永远充军,吴瑰菴问了个江西永远充军,抚院方才准了。
到了发解之日,从监中提出来,又是每人三十,吩咐当日起解。幸得解役是个好人,知他二人俱是正人君子,便松他到家中与妻子一别。瑰菴到了家中,夫妇二人恸哭了一场,还是瑰菴劝夫人道:“你不必这等悲伤,自有报仇日子。我去了,你独自在家不便,不如合我同往江西去罢。大丈夫四海为家,何处不可栖身?那梦中江西之行,今日方才应了。前兆既应,后兆必符,到那里自然得孩儿的下落。一味啼哭,反令老贼笑我无丈夫气也。”夫人到此也只得听从。遂把家产尽情变卖,同解役上路。可怜一个好好人家,为山鹤野人,竟被这何知府弄的七零五落,破产荡家,岂不可恨!这也不必替他悲伤。且说吴瑰菴同解役上路走了两三个月,方才到了地头,解役投了文书,将人交明,掣批而回。那些地方官长都知道吴瑰菴为朋友罹祸,也却重他义气。又知是个拔贡出身,全不以充军人役待他,大家还给他买了一位宅子,着他移在别处居住,不使他与那充军之人为伍。瑰菴到了此地,也甚觉得所。但不知后来毕竟何如,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谒抚院却逢故东主择佳婿又配旧西宾姻缘如线绾成双,欲整旧鸳鸯。看来都由天定,成就也寻常。休疑猜,莫彷徨,免思量,今朝新婿,昔日西宾,旧日情郎。
《诉衷情》
话说吴瑞生在北京别了李如白回家省亲,在路上行了半月、方才来到益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