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往来嘈杂,无处立足,又走了几步不觉进了城,走到玉河桥边,这地方宽阔平整,远看着洋场上一道平路两面洋楼,倒还有些风景。正在看着,忽然,一个车把势跑到面前说:“老爷坐车去逛逛罢。”范星圃问他到那里去逛,那车把势道:“只要老爷赏二两银子,包你有好地方去。”
范星圃一想,本来听见京里有种黑车,这大约就是了,好在今天无事,试他一试何妨呢。就在身边拿了二两一张的银票与了这车把势,那车把势把车赶过来,也是个大鞍见车,那匹骡子也很高大,比外头雇的要好得多呢。跳上了车,先也是慢慢儿的走,后来这车把势加上两鞭,那骡子就如飞的跑去,左转右弯不知绕了多少圈子,真弄得不辨东南西北。看看天色黑了,这车把势也不点灯,任着这车在黑地里走。范星圃心里倒也有些发急,然而无可奈何,只好听他去跑。总走了有一个多时辰,才到了一个宅子门口,车把势把车停住说;“请老爷下车。”
范星圃道:“乌黑的下来怎么呢?”车把势道:“那不是有人来接了么。”再一看,果有一个人提着一个灯笼前来引导,就跳下车,车把势又交代了一声:“老爷紧跟着他走,不要乱跑。”只得随着灯笼进了大门,一进曲曲弯弯不如走了多少路,有些门口也有人坐着,有些地方也有人往来,却彼此都不闻问。
范星圃心里也有点数儿,只跟着灯也不去管他那些。末后走进一所高大上房,是五开间大玻璃窗,就有老妈把他领到上首一间外房坐着,也有些丫头老妈在里头,也不来问他的信。停了一会,搬出菜来斟了酒,请他坐,一个丫头低低的说了句:“奶奶就来。”又隔了一刻,又有两个丫头掌着灯,照着一个二十左右的美人进来,一张鹅蛋脸,高高儿的鼻梁,一双桃花眼光彩照人,风神俊逸。进了门就说:“忝怕你饿,所以叫他们先开饭,我却失陪了。”范星圃也站起来招呼了一声说:“奶奶赏饭也不敢客气,已先吃了两杯。”这位奶奶也就在旁边坐下,丫头递上杯筷,也陪着吃。范星圃低低的问了声芳名,那奶奶望他笑了一笑,没有回言,他也不敢再问。吃完了饭,那奶奶挽着他手到房里坐着,也是有说有笑的,却绝不问及姓名来历。房里收拾的美丽非凡,牀上是锦衾绣褥,彩慢罗帏,靠牀面前一张条桌子,那边一个钟箱,里面一架大挂钟,陈设的光怪陆离,范星圃也看不清这许多,大约是同那聊斋上所说的天宫一般。又坐了一会,一个丫头拿了两碗冰燕场送与他,同那奶奶各吃了。一个老妈子就来开了辅,下了罗帐,走到范星圃面前说:“老爷先睡。”范星圃就把外面衣服脱下,那老妈子接了过来连忙折好收入柜里。范星圃又要了夜壶解了小手,上牀脱衣拥装而卧,那老妈子把牀面前的鞋子也收起来。那位奶奶还坐在窗口吃着水烟,同丫头、老妈们说笑。又一会儿,听见院子里许多男人家脚步声音,又听见一个人喊了一声道:“九奶奶睡了没有?”一个老妈子连忙应道:“没有睡。”只见一个男人家,有三十多岁的光景,走了进来。穿着袍褂,戴着翎顶,隔着帐子,却看不出那顶子是甚么颜色,大约总不是绿的。进房就在当窗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丫头忙点了火过来装潮烟,一个老妈子倒了一碗茶,那奶奶也同他谈了些闲话。忽然,看见这男人家站起来,身朝牀面前走,范星圃虽是个极有主意的人,到这时候,也不由的吓得汗流浃背,想今天可是毁了。幸亏这男人家是走到钟面前看时刻的,说道:“呀,已经快两点,不早了,我要去了。”那九奶奶道:“这个钟总快到将近一刻的光景,明儿要收拾呢。”这男人道:“那容易,你明儿交代长富就是了。”说着招呼掌灯老妈子打起帘子,这男人家走了出去,范星圃才放心。然后,这位九奶奶卸了妆,解了手,用了水,丫头收拾干净,把挂的保险灯吹息了,留了一张桌灯,移在牀面前条桌上,关了房门退入后房。这位九奶奶一笑,搴帏解衣入帐。毕竟这一宵风味如何,做书的没有干过这种险事,不敢妄谈,或者同在上海堂子里吃过双怡,大致差份不多也未可知。第二天,到八点多钟才起来,还是那个打灯笼的把他送了出去,依旧是那辆车,上车之后仍!日转了几个弯子,不过觉得比昨天晚上快了点,到了玉河桥,那车把势说道:“老爷请赏点酒钞,另外雇车去罢,我不能送了。”范星圃跳下车,又给他十吊钞的票子,自己步行出城,回到店里,他的那些家人说:“老爷到那里去的?昨儿家人们找了一晚。”
范星圃道:“被一位老爷拉去打了一夜的牌。”又问有没有事件,那家人回道:“没有甚么事,就是通裕胡老爷今晚清在国兴。”范星圃一人静坐,想起昨夜虽是十分缴幸,却也十分危险,这种事真不可再的,倒是这华家的亲事,那是可以财色双收的事,今晚必得再切切实实托一托胡式周。晚上,胡式周来催请到了国兴,那国兴主人佩秋就连忙迎着招呼进去,其时到的客人还少,范星圃就拉了胡式周到旁边密密的同他谈这华家的事体,胡式周说道:“华家呢也还愿意,但是,听说有位江苏引见的道台还有位翰林也在那里求亲,所以,华家还要拣一拣呢,我再竭力的替你想法罢。”稍停,客齐入坐,不过是两位京友,还有几位外乡